在这场为了权力而拉开的男女之间、男人与男人之间、男人与社会之间的争斗中,男人的失败和屈辱总是贯穿其中的必然结果。从不谙世事但又被迫生活在权力夹缝中的小男孩,到无所作为只得用自以为是的态度傲视一切的青年男子,最后到生活无法自理只能忍受他人肆意欺辱的老头子,书中的12个短篇拼缀起了男人的一幅从小到老失意落魄的完整形象:为了自尊,他们只得儿时甘当看客,在男女博弈的天平上趋奉权势为求自保;年轻时玩世不恭,用他们那一点点诡诈的雕虫小技博得他人的几声嘲笑,以此来维持自己仅存的作为人的价值;年老后蜗居家中,或者遁入曾经的梦想,苟延残喘之际还必须为了要活得有尊严而徒劳地抗争。读完这些故事之后,也许大家会问:这些男人为什么会失败?他们人生悲剧的根源究竟在哪里?我们或许可以归咎于他们的妻子,他们的家人,他们的生存环境,或者他们的性格缺陷,意志或责任感的缺失,或者社会的因素,比如失业、酗酒、虚伪、世态炎凉,等等。但读完最后一个短篇”山姆、瑟伦与埃德”之后,我们似乎可以从主人公埃德的顿悟中找到答案:”这些人因为在变化,因为处在一种变迁流动的状态之中,因此在我看来很不真实。”埃德之所以与他的妻子、朋友乃至整个社会格格不入,是因为别人在变,而他却没有。在他看来,没有改变的才是真实的、可信的。其实,这是他们失败的真正根源所在。在光怪陆离、日新月异的社会变革中仍然死抱着过去的价值观和曾经的梦想,这正是他们的可贵、可笑、可叹和可悲之处。可贵在于他们勇于用自豪的力量去搏击世俗的那种改天换地的滔滔洪流,可笑在于他们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却又是那么的不自量力,可叹在于他们是孤独的,无助的,只得单枪匹马面对命运的必然安排,可悲在于他们不能与时俱进,而是沉湎于旧时的幻想和观念,大有美国南方文学中那些悲剧人物醉心于陈腐、忠实于破败的悲壮气魄,如福克纳”纪念艾米莉的一朵玫瑰花”中的艾米莉小姐。无独有偶,在一次访谈中,范德海格毫不回避地宣称自己的创作正是受到美国南方文学即哥特式小说的影响,尤其是作家欧多拉·韦尔蒂(1909-2001)和弗兰纳里·奥康纳(1925-1964)的熏陶。假如读者有心把他的作品与美国南方文学联系起来阅读,或许会发现他的作品同样也表现出强烈的历史感、失败感和痛苦感,他的人物其实很多也折射出韦尔蒂、奥康纳、福克纳等笔下的形象,如《喧嚣与骚动》中的昆丁·康普生。
范德海格笔下的男女都是些平凡的角色,所谓反英雄角色,但他对他们的塑造却远非平凡。从他们的对话,从对他们言行的比喻,从他们周遭环境的描绘等等,无时无处不饱含着作家对于他们的关注和同情,不包含着传神的意象、丰满的描绘和生动的幽默,寥寥几笔之后栩栩如生的形象就会跃然纸上。正因为如此,译者在传达人物形象时,非常注意保留原著的那份情趣,那份真诚,努力把作者对他角色所倾注的热情、关爱、幽默尽可能忠实地传达出来,不仅形似,更要神似。但愿这努力能够实现译者的初衷,能博得读者赞许的一笑。
赵伐
2008年春节写于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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