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她不可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通过防线。”
“我还会认为她不可能走出房子呢,”霍克咆哮道,“可她那样做了。”
“我们都很感兴趣她是怎么办到的。”他停顿了一下,倾听传入他耳机的声音,然后说:“那是控制室。如果她在地上爬行,他们就不能确定她的方位。”他露出一副不舒服的表情,“萨米会不高兴的。”
霍克也一样不高兴,他猜警卫知道这一点,因为他对霍克手上的枪不置一词。
安吉拉等待着,直到她听不到那些人的低语声,又数到三十,以确保更安全。当唯一的声音,就是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个窄小的空间里震动时,她伸手推开小橱的门。它扫过去,碰着了附近的一张椅子,她的心都快跳到她的喉咙口了,她停下来等着,直到她肯定没有人听到那声木头与木头相撞的轻响。
从那个小橱里爬出来,要比把自己塞进去容易。但是,她的四肢已接近麻木,在没有空气流通的小橱里出了一身大汗,浑身的肌肉也在痉挛。在这种情况下,爬出来也是一种挑战。最后,她猛然躺在了起居室的地毯上,其姿势让人联想起一条搁浅的鱼。她仰躺着,直到她各个关节的刺痛感恢复得差不多。
她浑身涌过一阵胜利的喜悦。在继续完成她逃跑的一系列工作前,她放松地轻捶了一阵后背。下几步不像第一步那么明确,但她不允许自己的否定念头来动摇自己的决心。下一步的关键是出去,不被人发现地到达树林里。从那儿,她可以玩捉迷藏,然后获得自由。
她是玩这种游戏的行家里手。
她不打算直着行走,以免撞倒或碰到什么东西。她发现刚才她忘了关立窗帘,于是只好爬到前门去。霍克的运动包放在门边,她把它拉到身边,脑子一转,动手把拉链拉开。
她估计,里面一定有什么可用的东西,这让她想起了那天晚上霍克不停地从里面掏东西,仿佛里面贮存了无尽的内容。
手发着抖,她拉出一件圆领衬衫,皮套,小通讯本,一个黑皮夹,她懒得费心去打开它,因为它太小,不会有什么用。包的一个角落里塞着一个稍大的蓝色尼龙袋,她把它拿出来,发现一支小小的,很眼熟的枪。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握住枪柄,把它抽出来。她猜测,这就是那支她从地板上捡起来的自动手枪。这支枪久已不见,但从未被忘掉。她拉出弹夹,检查里面是否有子弹,然后又把它插回去,把枪调到安全状态,因在跑动中带着一只上了膛的枪,却又不准备射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她用手测了测重量,然后笑了。
现在,她有可用的东西了。
放弃了包里剩下的东西,安吉拉爬过了它。她的鞋在早先她脱下来的地方,但她决定不带它们。浅口皮鞋在柔软的草地上很不适用,况且,她一只手已占得满满的了。
花了几秒钟倾听外面的动静,她抬起脚,打开门,往前、左、右方向一扫视,发现没有人,她窜进一蓬杜鹃花丛中,离有灯光的小路有三十码远。她躲进花丛中间,能听到的唯一声音是她自己激动的呼吸声。没有人提出警告,没有人喊叫:“嗨,你!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没有人要求——非常有礼貌地,就像早上那人一样——她转回小屋。她几乎要到树林了,只有三十码远的草地,剩下的路就容易多了。
她哆嗦着蹲伏在柔软、潮湿的土地上,当她透过厚厚的叶子观察地形时,全身每一感官都高度警觉着。只要她不失去沉着勇敢,她在日出前就会得到自由。
为安全之计,她决定留在原地等几分钟,她的眼睛还不能适应黑暗,而且她想确保当她开始最后向树林奔跑时,没有人从那儿出来。一两分钟后,一个警卫从阴影中溜出来,走进了小屋,她的耐心得到了报偿。安吉拉猜他很可能是对小屋再作一次检查。当那人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就出来,并消失在小屋的背后时,她微微有点吃惊。
然后她很快忘了他,困难地瞪视着黑夜,计划怎样跑到树林里去。
霍克起初并没有注意到警卫跑到了他身边。他们正在森林北边的树林中,已经检查了一半的防线,没有发现安吉拉来过的痕迹。他的同伴不断地和其它人保持联系,霍克不时地看着他们在附近移动的身影。有一打左右的人在搜寻安吉拉,就连萨米本人也亲自在控制室里指挥搜寻。
她不会有机会的,霍克擦了一把前额上的汗,希望她听从了他的建议。萨米的人训练良好,不会开枪,但谁也不敢说,如果她惊动了他们中的一个人,会发生些什么事儿。在她的反抗被制止前,她可能会受到一点伤害。
如果她运气好,今晚的冒险只会带给她一场惊吓。除非她越过森林中的防线走得太远,那么,任何人都猜得到,萨米将做出什么事来。霍克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一声低低的口哨提醒了他,他回头看见一个警卫正示意他回去。轻轻一转身,他听到警卫对话筒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肯定有武器?是什么东西?”他听了一会儿,然后看着霍克:“她找到一只枪。”
霍克想起他留在后面的那只枪,哼哼了两声:“我的包里有一只贝雷塔,但包是在小屋里啊。”
“她也在。”警卫宣布了这个消息,然后问霍克,“有子弹吗?”
“是的。”他退缩了一下,因为他的愚蠢,把它留在了身后。但警卫耸耸肩,对此表示不屑理睬,接着转告了其它人霍克告诉他的话。他加了一句:“别让任何人接近那女人。
如果她往外移动,让她走,我们会截住她。“
“她在哪儿?”霍克急切地问。
“小屋附近。”
霍克松了一口气,这是他发现安吉拉失踪后的第一次。
他转身回去,警卫在后面紧跟着。现在她已经被发现,每个人都知道她走得不够远,不足以发现任何能够帮助她确定他们地理位置的东西,剩下的就是如何控制局面的问题。一旦他确信,开枪射击并非她最擅长的事,他会对她作一次交心的谈话,告诉她,她陷入的麻烦有多么严重,那之后,他希望她能够比较容易接受指挥。
现在唯一的事,就是找出她曾躲在什么地方,找到之后,他会用水泥把它填上,他想萨米也不会反对的。
月光透过树梢照下来,照亮了他们的路,比灯光还有效。霍克的眼睛已能适应黑暗,他们迈着稳定的步子,穿过森林往回走。树林其实并不宽,他们在草坪边上止住步子,身体仍处于森林阴影的掩护之下。霍克眯着眼看着前方的灯光,而警卫指着一丛杜鹃花丛说:“她一定在那里面,因为她离开小屋大约才三分钟左右。”
“是什么阻止了她继续移动?”霍克问。
“不知道,有半打的人包围了这一区域,但他们都待在看不到的位置,唯一最近的监视是电子设备,但他们没有在灌木丛里装上摄像机。”
霍克把他的左轮手枪交给警卫,不去理会那人的惊讶表情,开始走过草坪,他的空手满握着希望。他走得很慢,给安吉拉足够的时间看见他,并决定将做什么。
如果她决定射击,他希望她隔着一段距离就开枪,用手枪射中目标并不容易,而且他认为她不会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以前看错她了,带着这个令他不舒服的念头,他靠近了一些,离花丛十步远处,他听到了里面有一些沙沙声,还有一些模糊的咕哝声。
就在霍克从树林里出来向她走来的那一刻,安吉拉就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笔直地、毫不犹豫地向杜鹃花丛走来,就好像确切地知道她在那儿似的。她不知道他是怎样知道这一点的,当她想到她的全部活动都被人自始至终地观察到了的时候,一阵寒颤沿着她的背脊骨引上来。她的成功成了一种幻觉,她的逃跑只是枉费心机。
她的理智指责自己,为让眼睛适应黑暗而浪费了时间,紧接着,又为自己开脱地想,即使她到了树林里,他们也不会让她走远的。
手中的枪,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尽管她知道它的重量不会超过一、两磅。瞪着手枪黑色的外形,她只有庆幸他们没有向她开枪。如果他们知道她在哪儿,那也肯定知道她手上有枪。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视线里只有霍克一个人。手枪从她的手中滑到了地上,她诅咒着,手在花叶中搜寻着,直到找到那冷冰冰的金属。
“安吉拉?”
她的心狂跳起来,透过花叶看见霍克在五步远处蹲了下来。
“安吉拉,你还好吗?”他的双手轻轻地放在膝盖上,他的话中有一种关心的意味——是对她,而不是他自己。如果他关心的是他自己的生命,他就不会这么说的。接着,她发现他没有拿枪。
“什么?”她的膝盖因为长时间爬跪在地上,开始疼痛起来,但她牙齿紧咬着下唇,努力想着出去的方法。
“已经很晚了。”
他担心的是时间?她几乎笑出来,“我并不关心你是否能睡个好觉。”
“天也变冷了,你没有穿外套。”
“那是谁的错?我的外套在圣拉斐尔我的车里。”向他开枪是一种选择,但这样做并不能使她逃走。正如他以前告诉她的那样,那些带枪的人,他们的工作就是阻止她到别的地方去。不能因为她没有看见他们,就以为他们不在那儿。如果她杀了霍克,他们也会同样轻而易举地杀了她。
除此之外,她肯定自己下不了手——向霍克开枪,这个人,她曾经睡在他旁边,并为他做饭。除了把自己得救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外,别无他法,在非正常状况下,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正是霍克自己,没有对她的窘迫或害怕感到不快。他睡在她身边,没有使她感到威胁;他也曾向她许诺,她不会遭到强奸,而且她相信他的话。
在这一小时内变得更加异乎寻常的情况下,他看起来既讲道义,又讲原则。她赞赏他这点,否则不会为他做饭。而且,如果她真正诚实的话,她得承认,换一种处境,她会被他身上的某些东西吸引。在他无礼、生硬的外表下,有什么东西打动了她,让她颤抖,感到茫然。
正是这些综合因素,让她没有用枪对付霍克,但最终,是对还是错,只是她的直觉。逃跑是原则问题,射杀霍克则不是。
她看见他脱下皮夹克,把它放在身旁的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她问。
“如此我们就平等了。”
“我还光着脚。”
“你想让我脱鞋吗?”
“这倒不是,我不过是指出不平等处。”她接着想,即使她想向他开枪,她也做不到这点。十年前,在她去父母的牧场度假的时候,一只斗牛犬野蛮地咬死了她妹妹的猫,她拿起枪,扳起击铁,瞄准了,望着那狗沾着血的下颌,她就是下不了手开枪。
稍后,她听说那狗又咬死了一只小羊,他父亲的工头把那狗运到兽医那儿去,处死了它。
她几乎希望那个工头此时就在这儿,再为她做这种肮脏的工作,但只是弄伤他,也许弄残废,不要杀了他。
霍克站起来,转过身去,让她看看他身上没有藏什么东西,然后重新半跪在草地上:“你看到了,我没有带枪来,如果你交出你的枪,这会是一种很友好的表示。要非常小心地。”
“昨天晚上,我想帮你摆脱困境时,我已作出了友好表示。”也许,她能够拿他作人质,为自己开辟通向文明的道路——这条路是那么的遥远——但直觉告诉她,霍克宁愿冒挨枪的险,也不会让她逃掉,从他走过草坪,心里清楚她随时会开枪的那种态度,就能知道这一点。
“我早就告诉过你,昨天晚上是我的错,安吉拉,现在请你不要再犯同样的错。”
“我怀疑世上会有哪一个法庭,在听了我的陈述之后,会宣判我有罪。”
“萨米有他自己解决问题的办法,”霍克说道,“你所诉求的那些法庭会被提醒,决不会理会这儿发生的任何事。”
“你是说,如果我杀了你,萨米会清除掉尸体,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荒谬可笑,但过去二十四小时里发生的事更加稀奇古怪。
“如果我不在这儿,你最好不要想萨米会对你做出什么事儿来。清除两具尸体跟清除一具一样容易。”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加了一句:“安吉拉,把枪给我,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别这么没耐心,我在这儿并不是毫无抵抗能力的,你要明白这点。”她的脚趾头陷进了柔软的泥土中。她心想,如果说她在这之前,浑身是土,衣服又皱,那么现在她就更脏了。那时,钻进灌木丛看来是个好生意,而现在,她的手、脚、衣服蒙上了肮脏的一层灰。
“如果我真认为你会开枪,”他说道:“我们就不会有这次对话了。我用不着出面,就可以让萨米的人解除你的武装。”
“我可能向他们开枪的。”
“我怀疑这点,即使你知道怎样用那支枪,你也伤不了他们。”他顿了一下,问道:“你知道怎样使用它吗?”
“现在问这个问题,太迟了点吧。”
安静了片刻,然后他问:“那你等什么?安格尔!我在这儿,不会伤害你,别人也不会伤害你。”他的声音有点低沉,语气有些让人放心。她意识到,现在他能看到她,正如她能看到他一样。
她虚张声势地挥动着枪,努力想想下一步计划,但很不幸,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你以前伤害过我。”
“那是我不知道以前。”
“霍克,我再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那么出来,我们进屋去。”
“我不是指这灌木丛。”
“我知道。”他站起来,伸出一只手,拨开一根枝条。
安吉拉心中盘算着,然后决定放弃。长时间的蹲伏使她的膝盖有一些疼痛,她弯着腰从花丛中出来,光着脚踩在草坪上。
他的手还伸着,她知道,这是问她要枪,但这姿势更多的表现出一种请求,而不是命令。她把自动手枪放在他的掌心,有意不去看他,转身向小屋走去。
“谢谢你。”
她扭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产‘”为你没有向我开枪。“
“那没什么,我甚至不会向一只狗开枪。”他没有问是什么狗。她开始走过冷冷的草坪,知道他跟在后面,不是因为他发出的声音,而是因为她能感觉得到。她很庆幸,他没有试图接触她,反抗的激动虽然变弱了,但仍然占据着她的心灵。
当他们走到小屋门口,霍克走前几步,打开门,等着和她的目光相遇,“当你下不了手的时候,还有别的人杀了那狗,是吗?”
“是的。”
“那你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他把门推开一些,跟在她后面进了屋。
她感到他正凝视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过凸窗,走到座位前盘腿坐下,然后他走到门外,低声对阴影里的什么人说话,留下安吉拉一个人在那儿奇怪,为什么知道霍克期待一死,她并不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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