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骅转头看着他,笑道:“我幼时常随圣上身边,聆听教导,他却跟我说过,说我是绝地方能求存的人,说凡事都有代价,我不经历便不会明白。那时我不以为意,如今却只愿不要辜负这话才好。”
关逢雪道:“王爷这次不计前嫌,亲率兵马远助燕城,只要击退西越,龙颜大悦,必能召王爷回京。”
沈亦骅沉吟摇头道:“我经历这些年,越发觉得父皇心思太深难以揣摩,只怕单凭燕城一战入不了他的眼睛。”
所以,只有让他觉得朝中无人可用无人可依之时,才是我回京的最好时机。
蓝宁,蓝宁。京中有我羽翼,也有你做我内应,这步棋是对是错,我却是没有把握。我不知你这次是不是真心实意帮我,或是只为了你那个燕王小主子?或只是找到又一次打压我的时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信你一次便要失望一次,这回,你还会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这个时候蓝宁正在沈辟疆府前,求询发兵圣旨的事情,府中却道四皇子已不在府中,这圣旨要经过太子再禀明圣上决断。蓝宁也不好再细问,见那下人的言语之中存了送客之意,他搁留无益,当下言道自己还有要事再身,不便再叨扰四皇子殿下,借故告辞出来。
他孑然一身走在街坊巷陌之间,周侧行人匆忙,不时有人投来诧异探究的目光。他这才低头看看自身,满怀的风霜尘土,与这都城的繁华格格不入。他自幼长于这里,此番回来却已成了他乡异客。他心中有心事,难免神情恍惚,茫茫然一径往前走,到了街尾抬头看去,那里是京中偌大的一家酒楼,,称作“宴月”。蓝宁自己很少饮酒,但这里曾是沈亦骅最喜欢来的地方,那时两人凭栏对坐,蓝宁习惯于沉默,只看着那个少年眼波荡漾,一杯一杯地饮尽杯中美酒。沈亦骅那时小孩子心性,总爱将酒壶提得高高,一条酒线细细长长倾进杯中,外面天光明媚,映着金色的酒水在杯中圈圈泛起涟漪。有时候只是浅浅酌一口,有时一气便吸尽了,便笑逐颜开将杯口转向蓝宁,给他看里面盈盈的琼液的残光。
那个少年其实酒量并不深,常常就面色酡红了,半分醉意半分羞恼,便硬要拉着他的手道:“蓝宁,我喜欢你,我去跟太子说,要你过来我的府上,好不好?”
而他背着天光,脸隐在屏风的阴影里,说话的声音总是无半点起伏,“五殿下恕罪,时辰不早了,蓝宁还要回东宫侍奉太子殿下。”
五皇子的这段痴恋当时在京中是一段传奇,有人好奇有人讥讽有人叹息,天意不可揣测,最终却成了这位殿下前半生的一个笑柄。
蓝宁仰头望着那酒楼招牌上镏金的“宴月”二字,只觉得晨辉眩目,刺得眼眶里发酸发痛,几乎要流出泪来。那楼上二层有人注意了他,俯身也往这边张望。蓝宁一眼便看到那是个貂裘华服的年轻人,按穿着似乎是富贵子弟,轮廓在晨光里清晰深刻,那视线望过来,离了远距,却仍能觉到那目光灼灼的闪亮。蓝宁七年不在京中,于此间人物已非常生疏,冷冷地望了那人一眼,漠然转身离去。他心里固然悲凉无奈,却并不愿任何人探究深寻他的痛楚。
檀羽酩来到中原的时间不长,却也决计不算短了。他生长在大漠,见惯了原野风沙冰天雪地,如今见到这温和鲜活的风致景况,只觉得身心都为之一醉。他生平最爱美人美酒,进京前便闻说京城宴月楼的酒为上品,这一路都牢牢记挂着,今日尝到了,虽觉香醇有余,却不够浓烈辛辣,未免有些遗憾。
他于楼上独酌,楼下是茫然众生,不经意一眼,却看见那个人。
远远看去一身的风尘憔悴,喧嚣之中孑然而立,眉眼虽然俊秀,但倦色盖过了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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