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她挽着妈妈的胳膊跟在阿姨后面陪着小表妹选购结婚必需品。商场人来人往热闹异常以至于她不得不一次放放开妈妈的胳膊避开摩肩接踵的过往人流。一行人走到床上用品专柜她觉得有些累了懒懒地靠在收银台边上看着小表妹比划着各种漂亮的床被一脸欢喜。
“不行我不要大红的我不喜欢我要粉红色的粉红色漂亮。”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她没有转身可以想象那个准新娘撒娇略带着刁蛮的神气。
结婚或许是女孩子一辈子最骄傲的时光了这时候不神气还什么时候神气啊？
“随你吧想买哪种就哪种吧。”一个男子的声音慵懒的随意的。
她转身那一对新人离她几步之遥。对视两人都感到一种震动。
他的眉眼曾经在她心里是那么清晰即使沉沦于无数个黑夜他的清澈的笑容他的微微泛着褐色的头的颜色光洁的额头柔和的鼻子和嘴唇的线条身体的温度呼吸的气味一点一滴全是熟悉的痕迹。
经年之后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他还是年轻的但实实在在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好看的少年。或许离别太久猝然再见太突兀。
“你好啊呵呵几年不见了。”她打破瞬间的沉默从干涩的喉咙深处挤出这句随意的问候的话。“5年了整整5年。”他的声音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我们5年没有见了。”
5年再往上推几年那时他们还只有十几岁。
十几岁的年纪尚可以被称为孩子容貌还没有完全长开骨骼并不坚硬还是脆弱的。同样的或许连爱是什么都不清晰明白的时候就一头栽进进去带着毅然决然的快乐。爱很简单是眼角眉梢的一个回眸甚至是一个冰淇淋。
那时她常常一个人低着头走在学校的潮湿逼仄的走廊上算着自己考试的得分越来越难过。
信步走上天台却现自己常坐的位置已经被一个人占据。她想转身离开却被那个少年的好看的侧脸所吸引柔和的脸部曲线驯鹿般大大的眼睛如同那个临水照花的希腊少年。
他站在台阶上笑着朝她伸出手“你心情不好吗？不要难过了我请你吃冰淇淋好吗？”
他一直笑着金色的夕阳罩在他全身散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她傻傻地看着他竟然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忽然间笑靥如花：“好的。”
那几年是他们最快乐的生活。时光如此急向前又无尽缓慢。若是安静时相对做着做功课不时抬头看看对方相视一笑若是刺激时他带着她讲车开到最大码耳边传过风帆儿呼啸声大声的尖叫这样的时光大把大把的青春从指尖流过此后多年她回忆起那段少年情事现自己是如此的贪恋不甘。青春时光像一夕颓败的樱花带着某种死亡的殉道的悲哀或是带着决绝的悲壮。如此浪费毫不吝啬也不留一丝余地。
她需要爱大把大把的爱爱只是爱。他亦是。
青春的漏点还没有消耗殆尽他们已经面临着分别一起走进火车站他一路向北她向南火车毫不留情地向前哗哗驶去全顾不得这对小小恋人之间的分离之痛。
一个雪天一个女孩来找她女孩有着北方人的爽朗和开阔厚厚的黑色的羽绒服似乎还不足以温暖她的身体脸色苍白而疲倦。
“我是许言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半年多了。”
她手一晃杯子里的咖啡溅了出来滚烫的温度刺痛了她的手。
女孩继续说：“他一直不敢和你说。”
“他让你来找我吗？”
“不是的他一直不让我说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我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所以我来找你。是的我要逼他到底是你还是我。”
女孩一直在讲情绪变得很激烈嘴唇一直在不停地蠕动着似乎要急切地表达她对他的爱。她看得出她很爱他似乎要说尽所有对他的爱每个人都在用力打动这不爱他们的人似乎不这样无以表现爱的激励不如爱一分用十分表达。
“我也想来看你一眼让他这样恋恋不舍的女孩究竟长什么样？”女孩肆无忌惮地眼神笔直地射过来。
她全没有听进去她忽然不顾一切地讨厌起这个不之客她的卷曲的头她的急切蠕动的嘴唇她的低沉的声音乃至于她疲倦的神态。他和她的世界一直只有他们两人滴水不漏地转动着。为什么会突然插进另一个人？
女孩回去了第二天他就来了。她带他去住的地方一路上他低着头垂着眼睛像个犯错等待家长处罚的小男孩。
黑暗中两人睡得很少他一直在说不停地解释她一直沉默。
“我不可能离开你小小我们说过的我们是要结婚的！”
这句话让她退步于是一退再退以至无路可退铩羽而归。
背离原谅一次一次如是反复。
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温暖与残酷纠缠真相与幻觉共存沉沦与清醒厮杀希望和绝望转换。她一次一次往返于南北之间她终于累了再没有力气支撑她如此疲倦的长途跋涉。直至最后一次回来她才明白她在做一生中最绝望的事情从没有如此绝望过。
最后一次坐这列火车火车驶向北方彼时南方正处在连绵不断的暴雨时节两天两夜连绵不断无法休止。黑夜辗转无法入眠过着薄薄的外套徘徊于火车通道雨水不断冲刷着玻璃窗户模糊的窗户映出透露微弱亮光的深蓝天空。
好看的男孩面临着点点滴滴的诱惑心很多时候和身体是分开的。身体的温度可以温暖北方的寒冷可以慰藉遥远的思念。他那么爱她但是这种爱并并不妨碍他寻找其他不同的女孩一次次在不同的女孩之间放纵自己的青春和漏点或是因为孤独寂寞或是因为年少轻狂。当青春的漏点在暗夜中喷薄而出他忽然想起她瞬间她的脸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苍白的、温暖的。
忽然间他坐起来低声对身边的女孩说“我要去火车站了你快起来。”尚在睡梦中不明所以的女孩拉拉刚褪下来的衣衫迷惘地看着他他粗暴而烦躁地一把拉起她：“快起来！”
他和她打开门看到一个女孩子抱着膝盖蹲地上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抬起头看到他和他身后嘟嘟嚷嚷睡眼惺忪的女孩子。
她想站起来但蹲得太久的膝盖不听话的僵硬起来她努力了几次膝盖还是直不起来忽然间她蹲下放声大哭撕心裂肺这样如同胸腔破裂的声音像小时候拿不到糖果的孩子最原始的哭泣毫无顾忌。
最后一次像孩子般哭泣从此她失去了这样的声音她已经不是一个孩子。
很快她又回来了南方的雨季还没有停雨哗哗地下着整日整夜雨水剧烈地击打着窗户出清脆的声音。
她面前是一堆东西他们共同的东西每一件都是一个故事一个笑容。她亲手烧了他们所有的一切在火光中出细微或激烈的哔叭燃烧的声音。一切在火光里跳动萎缩融化逐渐安静最后只剩下一团团没有烧尽的黝黑的残骸或是化作轻薄的灰被风一吹如同展翅的褐色蝴蝶起飞然后消失不见。
她忽然想起什么死命拔下右手无名指上那枚细细的白金戒指戒指被拔下来后她才现无名指上淡淡的戒痕是的整整六年了。
戒指静静躺在火光中看着手指上的戒痕她开始后悔伸手想去将戒指捡回来火光蹭得冒上来舔过她伸出去的手强烈的温度再一次灼伤她的手指从此留下了一道伤痕。
伤口都是丑陋的她想起高中时的一位男生为了挽留离开的女朋友用锋利的小刀生生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刻下女孩的名字然后用黑色墨水灌入撕裂的血肉纹理里名字成了黑色清晰地裸露在他的手腕上。但是最后那女孩还是走了。
是的任何伤口都是丑陋的、不堪的尤其是为了爱而留下的。
毕业后她没有回家乡而是找了一分旅游杂志记者的工作。一年又一年在辗转在陌生的城市工作不断行走不断写字不断离开各异的风景和人扑面而来。生命中人来人往不断进来不断消失像空气中湿湿的水汽出现和消失都是一夕之间。
每次出去没有太多的行李带着最多的就是cd机和笔不间断地听着音乐断断续续地写字隔着音乐和文字触摸这个世界无端让她觉得安全。
温和的心也慢慢得变得坚硬而固执抑或是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为着他她变得温柔而多情如今他走了她又是原来的自己。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呆在自己出生的那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一辈子都可以不出远门有他还有他们的孩子一个或者两个幸福就在身边一切都触手可及没有遥远的思念那么远直至绝望。想起很小的时候幻想过的日子小小院落纸窗瓦墙角落种着些月季、蔷薇、或是这样的花花草草午后下一场清凉的雨黄昏过后淡淡月光洒下来暗香浮动两个人可以拖着手谈谈心事相对而笑想来也是很好。
只是没有人能给予她这样的生活。
如今他结婚了带着年轻的新娘子来选新婚床被任她娇憨地要选大红色还是粉红色。而她站在离他几米的距离转身背对他们离开。
时光流转回到最后一次在高中同学会上的意外相逢。她看到了他。彼此没有太多的话很自然的一起走过校园熟悉的小径夜是暗沉的刚下过雨小树林里浮动着潮湿而新鲜的气味地上是丛生的栀子花白色大朵的花瓣映着墨绿的叶子芳香四溢。他俯下身子摘下其中一朵认真地别在她的鬓旁如此自然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他吻住她嘴唇依旧是柔软的潮湿的。只听得树林里各种昆虫低低的叫声只闻得浓郁的花香从鬓撒开一切都看不真切了她闭上眼睛没有眼泪她想这样美好的夜晚是不适合谈分离的。
走着辗转到了小小的餐厅他开始恢复语言功能一直在说如同大三时那个夜晚他一直在解释在忏悔为着那些年少的荒唐往事。
“原谅我好吗？我只爱过你我只爱你请你原谅我。”
“毕业了我们可以马上结婚。”
她看着他摇头然后起身离开毅然绝望没有回头用最快最残忍的方式。
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服务员的尖叫清冽的惶恐的她没有回头可以想象那破碎
满地的玻璃像滚动一地的晶莹的泪珠。
她心里明白自己用怎么样的心思爱着他她亦清楚对方内心的痛楚。可以拥抱可以亲吻但笃定无法相守。他所经过的不同女孩的脸电光石火般在她脑海里出现像一道迅疾的闪电击碎了她的心。她因他而其的伤口至今流血不止她要怎么回去若是回去为此付出的一切代价该如何偿还？
爱只是爱不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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