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莉塔与生长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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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解语从没想过要再回来老屋从搬家的那一天起就决定要彻底地离开;这里有她童年的回忆童年的回忆是不堪回的。(wwW.广告)

华解语从来不说说出来怕是要遭到爸妈的不解与许多人的非议;身在福中不知福。踏过长长的走廊华解语要攀上顶层再熟悉不过的楼梯。没有什么改变只不过邻里堆在门外的瓶瓶罐罐、纸箱葱蒜比从前更满了一些、战线比从前拉得更长了一些。华解语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度向上蹿不敢低头怕低头看到成千上百的老鼠从楼上反冲过来;踏过她的脚面长长的、骨节分明的尾巴有时会缠卷她的脚踝使她不得不费尽气力确保自己不在惊恐与恶心的交互来袭中仰面朝天。3o4号的木门敞开着穿着灰色对襟裤褂的白老太太依旧面色狰狞地站在绷了纱帐的防盗门后若干年前一样;臊臭和着过期的空气清新剂构成令人作呕的颓丧华解语不由得再度加快了脚步。

老屋其实不老华解语一家搬出老屋才七年多搬进也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入住伊始老屋还是城市的示范性先进小区里面的住户多是市委高官、企业领导、离退休老干部之类。许多年过后伴随着“大平米”这个词汇的出现同样的门廊显得狭窄了、同样的楼道显得幽暗了同样进进出出的身影开始混杂了许多彩妆妖艳、眼神轻佻的姑娘们她们昼伏夜出出门时只穿暗黑色的风衣和殷红的高跟鞋她们低调地行走在闹市的夜色中遇到了落单的行人最好是年轻的男子她们会突然张扬起来红唇微启、衣襟大敞暴露她们的秘密、她们的武器。您当然可以认为她们是吸血鬼;然而老屋其实不老。

华解语攀到顶楼七层的时候胸前强烈的起伏近乎要抵到下巴;一边粗重地呼吸一边暗暗想到了“年长体衰”这个词语;七年前她还可以一口气从一楼跑上来再一口气跑下去;一天往返五十次。华解语站在侧面的一家门前久久不按门铃草绿色的漆门上朱红的门牌号“7o4”已然有些退色模糊模糊间华解语似乎看到了一个蓄运动头、七八岁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大大的眼睛却泛着惊艳的水波。她站在“7o1”门口别扭地低着头不叫门只是手握着套在脖颈处的钥匙在门旁的墙壁上一遍一遍描画着九个歪歪扭扭的字:洛姝是找华解语来的。

看着看着华解语眼前一晃人影仿若成双又渐渐明晰合一: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她穿着短衣短裤提着一打喝空了的啤酒瓶男孩子样短短的头衬着她如勾如画的脸孔反而有种别样的灵动美好。华解语一时千番心思都上心头来那个女孩子却相当淡漠甚至看都没看可疑地站在自家门前的不之客一眼一个错身利落地下楼去了。华解语有些失望转念低头打量自己七年前后判若两人;怨不得她不认得。

“洛姝完全不认识我了吗?”华解语对着女孩子的背影问道。

洛姝定了脚步狐疑地打量着站在楼梯顶端显得分外高挺的女孩。女孩纤腰、长腿一头略显毛躁的蓬松长环绕在异常细瘦的身体周围就像一棵过度枝繁叶茂的杨树;洛姝有点担心她会不堪重负。摹地洛姝看到女孩嘴角的红痣和平和谦卑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微笑像是触电一般喊了出来:“华解语!”然后三步两步蹦了上来顾不得手中的啤酒瓶倒在地上紧紧拉住了华解语的双手摆来摆去童年时候一样。

华解语被洛姝拉进家里狭窄的一室一厅居所装潢却很繁复似乎竭其所能攀附着奢华终究是局促得好笑。镏金的壁纸、雕花的吊灯、石膏镂的饰角还有梨花木的太师椅且不谈中西混杂极不搭调它们舒展不开地堆在一起仿似藩镇割据、军阀混战一般。

“裘金荣就喜欢这样。她每年用在装修‘门面’上的钱”“门面”两个字被咬得特别重洛姝伸出双臂在周围划了一个圈又收回右手绕着脸划了一个“如果攒起来也许早能买一间宽敞点的房子。”裘金荣是她的母亲只是在对别人谈及的时候洛姝从不用“妈妈”或其同义词语指代而是直呼其名。方便她说。

华解语战兢兢起来无意识地向卧室内张望了一下;这是她听到“裘金荣”三个字的化学反应。裘金荣是那种教人一见难忘的女人。她喜欢穿花花绿绿的紧身衣裙头上总是别着五颜六色的卷她的每一个毛孔都漫溢着廉价的香水味她喜欢将一双割得不太对称的重睑眨啊眨的。裘金荣总是在华解语踏进她家门的一刻就推开一同的洛姝拉起华解语的小手听她在惊恐中唤自己一声“姐姐阿姨”然后咂着嘴称赞道:“大学生拉扯的小孩就是不一样真懂事。”

华解语的父母总是很忙有一段时间曾经将她寄放在洛家入伙吃饭。裘金荣擅长做一道菜名叫蒜苗炒血豆腐。豆腐中凝的很可能是狗血。华解语这样想。

“裘金荣不在家出去推销保险了。”也许是看透了华解语探索的视线与五味杂陈的表情洛姝这样讲。将华解语引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其实是由厨房改造来的依旧保留着水管水槽只是将灶具移到了阳台腾出地方摆了一架行军床。洛姝示意华解语坐下:“我们在这里聊吧洛建伟喝醉了在房间睡着。我们不要吵醒他。”提到洛建伟洛姝深刻的眉眼难得地柔和了下来平板的表情也镀上了幸福的光芒。

“你……还爱他吗?”阳台上小火煨着一锅骨头汤汤汁浓厚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华解语觉得声有些困难将手压在胸口使劲地按了按。

“嗯……三年前洛建伟突然脑溢血。”

华解语不知应该怎样去关心抑或安慰:“很严重吗?”

“醒来后右半边身体都不能动配合药剂和针灸总是越来越好的。”洛姝笑着摇了摇头“想要恢复得好一些是要配合复健运动和严格戒酒的。可是你看……”洛姝朝床上正在醉梦中酣眠的洛建伟努了努嘴“作为女儿我当然应该愿他活得健康、活得长寿;然而我只愿他顺心遂愿不忍心看他委屈。他也许不愿意活得更长他活着太窝囊。”

钥匙与锁纠缠的声音后“吱”的一声“洛姝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又熬骨头汤馋不死你的。一熬几个小时要费多少煤气费啊?”聒噪的叫骂声先于裘金荣本人一步进了门。没有广告的

洛姝迎上前去接过裘金荣的手包没有一丝波澜地回答:“洛建伟应该喝一些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身体?你们都身娇体贵。就你老娘我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天天在外边求爷爷告奶奶奔命似的养活你们这些没良心的!”

“阿姨您别生气……”呈渐若状的声音唤起了裘金荣的注意华解语一瞬之间无比后悔贴在床沿站又不是坐也不是。

“你是……”

“华解语。”华解语硬着头皮向裘金荣走去“您还记得吗?我是洛姝的好朋友小时候常来玩的……”一双手又被裘金荣捉了过去:“小语啊可有好几年没见到你了。瞧瞧”裘金荣将华解语猛地推出尺余咂嘴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这么苗条了还记得你那时胖得……”

洛姝将囚在裘金荣左近布偶一般被推来搡去的华解语解救出来挡在身后:“华解语好久没回来了我带她去天台坐坐。”不等裘金荣回话就将华解语拉出了门外。走出两三步裘金荣的声音霍然于身后响起:“死丫头饭还没做好呢!伺候完外边回来还得伺候你们这两个讨债的!”语调猛然转向轻柔“小语啊过一会儿吃饭阿姨叫你哦。”

听到“吃饭”二字华解语的神经骤然打了一个结终是忍了又忍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从顶楼通向天台只有一架消防梯。洛姝的身手依然轻灵如昨越起后在墙壁上踩了一脚就借足力道够着了距离地面一人多高的第一级阶梯;相反华解语只能呆愣愣地仰视完同伴绕着满楼道打圈寻觅合适的“垫脚石”。洛姝攀在梯子上饶有兴致地审视着同伴诡异的行为终是伸出了一只援手将华解语连拖带拽地拉到了天台。

两人选了一个合适的视角相互倚靠着席地而坐。这是她们幼年常常相互交谈、分享心事的秘密花园;除去此处没有花也不成园;然而能拥有一方相对自由的苍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我最近也正想买两份保险呢你和阿姨说帮我介绍一下。”

洛姝本已眯起的眼睛疏忽放大:“不用照顾裘金荣的生意。她只是喜欢抱怨我们的日子还没到过不下去的程度。”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年头大家对推销保险的避之都唯恐不及你‘不是那个意思’何苦自投罗网呢?”感受到华解语背部的陡然僵直洛姝近似安抚地将头软软地蜷在华解语的颈窝“日子难过的时候也是有的那时从生下娇娇就没再工作的裘金荣迫不得已靠卖保险养家后来我做了空乘一般的月份也有五六千块的收入弄好了上万也不是不可能;一每个月我只留一千剩下全都交给裘金荣怎么都够用了。她没有辞退工作不过是懒得成天对着洛建伟罢了。”

叙述这些过往洛姝的声音依旧是平板的唯在最后一过句子有着些微的颤音“讽刺的是洛建伟脑溢血作的前一刻她还在撒泼不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撒娇说是看中了对耳环不给她买就从早缠他缠到晚。”

又一次华解语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说些什么才合适也许说什么都不合适吧她只得笨拙地试图转换话题:“对了好像没有看到娇娇上学去这么晚还不回来吗?”

“送到她奶家家去养了。裘金荣说是又要养家又要伺候洛建伟这个废物忙不过来再收拾那个小姑奶奶了。”

华解语忽然觉得很无助像被困在了每一平方厘米都安插了地雷的战场上。语塞中她想起了娇娇那个比她和洛姝小了八岁多的肉娃娃。华解语是看着她出生的她去洛家做作业时也总是帮着洛姝照看。最初华解语很羡慕洛姝能有一个小妹妹可是小妹妹渐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小恶魔。她撕坏洛姝的作业、霸占洛姝的布娃娃抢走了洛姝所有的好东西;即便如此她还是常常都不高兴不高兴了就又哭又闹尖细的哭叫声几乎可以将玻璃杯震得粉碎这时裘金荣就会拉过洛姝狠狠打一顿给娇娇解气直到洛建伟回家将洛姝挡在身后。整个过程中洛姝总是咬了嘴唇一滴眼泪也不掉下来;娇娇却越哭越凶像所有侍宠而骄的小孩一样。

于是华解语回家后泣不成声地威胁妈妈“我不要小弟弟小妹妹你若生了我便给你塞到垃圾通道去。”

“傻孩子洛姝和你是不一样的。”妈妈亲亲华解语哭得脏脏的小脸神秘兮兮地解释了一番又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保证不告诉洛姝。

可是她什么都告诉洛姝。对最亲近的死党都藏着秘密、存着嫌隙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未免太辛苦;尽管说完之后一定要后悔的。华解语低垂着眼帘偷偷地瞥视洛姝的表情;她若现在翻脸而去自此割席断袖华解语也自觉是咎由自取。然而洛姝很平静面色平板、近乎轻屑:“大人们总是很笨;而且自以为是。”又转向华解语略为温暖的一笑“幸亏你告诉了我否则我会看不起你。我不需要别人偷偷同情我。”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你不是裘金荣的女儿你不会明白。”洛姝再次沉冷下来“当一个人像裘金荣那样以改嫁为荣喜欢在楼道里大声宣扬‘若不是他待我们洛姝还不错我才不嫁他;比他好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是很难瞒住任何一个人的。否则你认为你妈妈怎么会知道?”

华解语觉得自己懂得了洛姝懂得洛姝为什么从来不进华家的门宁愿在墙上别别扭扭地描画那九个字、傻傻地等着与自己时有时无的心电感应。她有一对太完美、也太喜欢悲天悯人的父母洛姝受不住幸福的冲击也不愿接受悲悯。她也懂得了洛姝为何能够隐忍那些根本无理取闹的毒打那是一个人在摆正了自己寄人篱下的地位之后无奈地认命。

华解语以为自己完全懂得了洛姝其实她错了;以后她会觉察这个错误当然那要等到很后以后了。

“你不明白裘金荣为什么会舍得把她最爱的孩子送走?”洛姝用手掌晃过华解语失神太久的眸子。华解语机械地点头;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洛姝在说什么虽然听到了每一个音节却连不出句意。华解语的精力总是涣散能集中的时候一日短似一日;贫血的各种症状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比如她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从事专业对口的工作。她后悔悔不当初今不改。

“也许你不相信裘金荣并非天生一个糟糕的母亲即便对我当我还拥有爸爸的时候亲生爸爸。”声音平静无喜无悲“爸爸死后裘金荣开始恨他恨他留她一个人陷入困境;再后来她开始恨我恨我把她拖累在困境之中。直到她遇到了洛建伟。”洛姝的脸埋得低入夜色似乎还在无止境地下沉华解语想要去拉她却动弹不得“可惜裘金荣是天生的克夫命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结合煞到的是洛建伟还是裘金荣自己。”洛姝惨笑“至于娇娇注定步我后尘失宠的小孩。”

“你知道最惨的是什么吗?”似乎并不期待华解语的回答洛姝自顾自地继续着呢喃“裘金荣不善良可是她有道德;她没有一刻不想要踢掉洛建伟这个包袱可是她不会主动离开他。”洛姝的鼻音渐欲浓厚到最后近乎不能连贯成句“她为什么不离开?她凭什么自以为是认为自己的陪伴是洛建伟的福音?”

“那么洛建伟的福音是谁呢?你吗?”华解语推开瘫软在自己肩头的洛姝撇开那一双充满了不解的麋鹿般的大眼睛她自己也不懂为何能够如此狠心“你也未免自以为是了吧?”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看裘阿姨横竖不是无非是因为嫉恨。”华解语横下心来“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有的嫉恨对裘阿姨、甚至对娇娇也许并非因为她们妨碍了你对洛建伟的迷恋也许仅仅是因为你嫉恨她们?”

见洛姝长久地沉默华解语叹一口气:

“记不记得有一天下午我到你家去做作业你把娇娇放到窗台上然后手里拿着洋娃娃逗弄着她向另一端爬;完全不考虑娇娇的蹒跚、窗台的狭窄以及大敞的窗外七层楼的高度?”

“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根本不是没有考虑你是本就希望娇娇掉下去吧?”说出这一句华解语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

“你自己都有答案了不需要疑问的语气了吧。”洛姝蜷起双膝微微侧着头就像聆听一个童话唇角绽放出一丝精致的微笑;夜风的烘托下竟显出一丝狰狞。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很怕自己会有弟弟妹妹。于是我去威胁妈妈如果她生了我便扔到垃圾箱里去。”

华解语说“其实你和我一样只不过是渴望被爱渴望家庭渴望父母。”

“可是你忘了当你惊慌地跑过去之前是谁先于你抱起了娇娇?——是我。”洛姝笑得得意近乎炫耀“你那么聪明那么了解我认为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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