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脱下呢绒大衣递给家仆,随手又将西装扣子都打开。“我爹呢?”
“老爷去了镇上应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交代我们好生服侍少爷。”
眼不见为净。景灏天哼笑,转过走廊踏入了客堂。正要穿过大厅直接回房,却从另一进走廊那头走来一个浓妆艳衫的少妇。头发是时下流行的洋人卷发,旗袍艳色织锦,配祖母绿松石椭圆珠的小项链,脚上蹬一双与旗袍同色的彩珠羊皮小皮鞋,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光彩耀人。妇人扭摆腰肢,双手却交叉在胸前,出来与景灏天打照面。“哟!今儿个北风刮得可够强劲,竟把景少爷给吹回来了。咱们这宅子,可有的热闹了!”
景灏天黑白分明的眼睛在她脸上兜了两圈,鄙夷地勾了勾嘴角,转头就往内室走。
气得那妇人霎时连假笑都省了,一手指着景灏天背脊,尖声。“好你个小兔崽子,你眼睛里还有人吗?我好歹也是你的妈!莫不是知道自己没脸见人,竟是连吭气都不敢了?”
重重叹一口气。女人,为什么总是喜欢挑起战端?为什么总是喜欢以自己的逻辑来思考问题?景灏天本不欲跟她纠缠,哪知她竟絮絮叨叨一直刻薄人,摆明了就是要给景灏天下马威。景灏天听她喋喋不休漫天泼骂,烦得火起,转身折回来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用下巴对着她。“你要我说多少遍?我妈早死了!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别再在这里嘀咕,有本事自己生个小鸡仔出来你才有资格教训他!”
妇人气得浑身颤抖。手指定定指着景灏天鼻子。“你……你这个下贱胚子,真跟你那下贱的妈一样货色……”
景灏天本在讥笑的面色忽然一沉,啪一声打掉她高高举起的手。“我妈是下贱,但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别忘了在进入景家之前,你不过是镜缘楼的妓//女罢了!如果你非要我天天在你面前提醒你这个事实,你尽管继续闹下去。不过你别太过分,我可不喜欢打女人。”
说罢,景灏天阴沉着脸往自己屋子走。正巧四双领了搬行李的家仆进来,景灏天一把勾住四双脖子。“很久没回来,也不知道镜缘楼的姑娘换成什么样了。四儿,明天爷带你去开开眼界!”
四双一叠声叫好,只把少妇气得狠狠将手边桌案上的茶杯一扫而尽。
2、(二)
雪后的河岸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夜里一冻就结住了。河道上弥漫着淡淡白烟,轻晃晃的朦胧一片。早起的妇人们都端了盆到河边浣衣洗菜,夜晚空寂的乡镇一下子鲜活起来。
徐云初临河起了炉子,天还没亮就起来煎了药,侍候家母吃了。母亲长年卧病,家中一贫如洗,连住的房子也是租了镇上陶太太的。妇人蜷卧在破旧的棉絮里,脸色青白气息微弱,一望而知阴虚之症。只是长年不得治愈,一时半会儿却是好不了的了。况且长久服药,身上又带了几分药毒,只怕病磨着拖着渐渐恶化下去。
徐云初端了药来,扶妇人坐靠在床头,塞了些破衣服在她腰下,便轻轻吹着药递到她嘴边。病人长年卧床懒于梳洗,又是惯用药的,身上自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稍微动作,张口吞药,那气味就浓浓地散出来,直逼脸面。徐云初倒也不嫌,一言不发端端正正地服侍。
妇人吃了几口,便有些缓不过气,摇了摇头示意徐云初把碗暂且搁下。她就仰头靠在床头喘息。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沙哑地说了话。声音晦涩难听。“你爹他昨夜又没回来吧?这个月又该给租了,云初,你要劝劝你爹,多攒些钱下来。”
徐云初轻轻应了一声,净白的脸上淡淡笑了些。“知道了。你别担心,我在茶楼做工的,等发了月钱,有钱给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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