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地下酒吧挺有名,每晚都特别热闹,但白天就冷清多了,唱歌的都在家睡觉。酒吧在地下三层,地上是一间破咖啡店,叫“音庄”。
音庄的老板四十多了仍未婚,就靠着晚上卖酒和宵夜赚钱,因为东西难吃,白天压根儿没客人光顾,只有几只流浪猫来门口要饭。
下午五点天还亮着,店里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老板在吧台后头说:“这么早啊,又饿醒了吧,还吃套餐?”
那客人穿得简单,只拿着一盒烟,说:“少搁点儿盐,咸了晚上没法唱。”
“放心,盐不要钱啊。”老板应完朝后厨嘱咐了一嗓子,嘱咐完起身伸了个懒腰,“你正好给我看会儿店,坐一天了腰疼,我转悠一圈儿去。”
没多久套餐送上来了,端盘子的厨师是个生面孔,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儿,倒是挺白净挺俊,不像在破厨房做饭的。
“菜上齐了,鸡肉玉米饭,荷包蛋,咖啡。”小厨师说完有点儿抱歉,“炝三丝我不太会,所以剥了个柚子改成辣炒柚子皮了,不好意思啊。”
那客人仍盯着对方看,问:“柚子皮也能吃?”
小厨师说:“能啊,凉拌辣炒都行,你要是不爱吃的话我给你掰两瓣柚子肉,当送你果盘了,但你得跟老板说我做饭好吃。”
鸡肉丁大小不一,米饭也不够松散,荷包蛋糊了,就咖啡味道正确,正确的速溶咖啡味儿。那客人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说:“你做这么难吃还当厨子?”
“我是来当服务员的,老板说主要打扫卫生和晚上送酒就行。”小厨师在对面坐下,“老板还说反正也没什么人来吃饭,让我顺便干了,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饭难吃,我长这么大都是自己做饭吃。”
说着老板转悠回来了,小厨师赶紧走人干活去,走之前还瞪眼,像是警告客人不许乱说。那客人把咖啡喝了,问老板:“你招童工啊?”
“二十了,无家可归我管他住,人家高兴着呢。”老板又回到吧台后面,“手艺怎么样,其实无所谓,反正除了你也没人来吃饭,就这套餐多练几次也就好吃了。”
那客人没说什么,起身走到后厨楼梯准备下去,瞥见了小厨师拖地的身影,他扭头问老板:“他叫什么名字?”
老板回答:“元远,公元的元,远方的远。”
元远闻声出来,正好看见那客人站在楼梯口,有点儿不明所以。等人走了他去收拾桌子,发现饭根本没吃两口,嘟囔道:“这么挑嘴啊,怎么长大的。”
老板说:“店里可就他每天来吃饭,你得赶紧提升水平,他要是走了这店也就倒闭了。”
元远担心地问:“他是台柱子啊?”
“差不多吧,反正基本都是来听他唱歌的,他走了我把酒卖给谁去。”老板看了眼渐黑的天,“你不也爱哼个歌么,跟他熟了让他教教你。”
元远点点头:“那他叫什么啊?”
老板回答:“姓谢,此去经年的经年,谢经年。”
到了晚上人越来越多,地下酒吧传来音乐声,附近也停满了车,元远上楼下楼不停送酒,光小费就收了一厚摞。上交后老板抽出两张给他,他揣好继续干活儿,特别心满意足。
再下去时正好是谢经年唱歌,谢经年跟别人不一样,别人都打扮得一看就觉得摇滚,谢经年就穿着简单的体恤长裤。
元远放下酒往外走,听见了谢经年唱的第一句,他不自觉地停下转身,抱着托盘开始边听边撒癔症。
“我和你从未计划过什么,一直没有头绪地活着,即使将来遇到波折,大概也只会买杯酒喝。”
元远站在原地听完了整首曲子,他看着谢经年下台,看着谢经年走到边上翻兜,又看着谢经年朝他招手。
等他走过去,谢经年说:“给我买包烟去,随便哪种。”
他这才想起来在工作,于是赶紧上楼回到店里,放下托盘出门寻找小卖部,跑了老远才找到一个。回来时经过停车的空地,一辆军绿越野最显眼。
车上下来俩人往店里走,看来也是去听歌的。元远跟在后面一同回去,下楼时还顺便拿了两瓶啤酒,地下难得安静,应该是音响故障了。
谢经年在角落的位置喝水,元远过去把烟递给对方,问:“音响坏了还能唱吗?”
“三两分钟就好了,正好歇会儿。”谢经年点上烟,一口一口吸着,他抬头看着元远有些疲惫的脸,感觉好像很熟悉。
“我跟你以前是不是见过?”
音响突然好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从里面传来,淹没了谢经年的话,元远捂着耳朵逃走,也没听见对方问了什么。
每晚的热闹大概会持续到两三点钟,再往后就不是唱歌了,有的酗酒,有的吃糖,到了四五点就走得差不多了。
谢经年三点多从酒吧上来,经过后厨时看见元远正坐在小凳上吃饭,吃的是那盘鸡肉玉米饭,他走进去也找了个板凳,坐下问:“你是要饭的?”
元远嘴里满着:“我是服务员……”
“那你吃剩饭?你不怕我有传染病?”谢经年表情不算好看,语气更不算好听。元远把饭咽下去,回答:“你没怎么碰,我心想扔了浪费,这样还省我一顿饭钱。”
谢经年看了眼时间,又看看四周,往常老板把后厨一锁就走了,吧台也没钱,开着门只有几张桌椅,他问:“不是管住么,你住哪儿?”
元远已经吃干净了:“外面桌子一拼就行,或者人都走了我去下面睡,睡醒直接收拾。”他说完瞧见门口站着个姑娘,挺时髦,也挺漂亮。
“点餐还是要酒?”元远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发现姑娘没在看他。
这时身后的谢经年说:“别跟着我,我不要你。”
姑娘走了,元远惊道:“你女朋友啊?”
“不是,”谢经年靠着门框,“那丫头跟着我好几天了,想做我的果儿。”
元远问:“什么叫你的果儿?”
“我的果儿就是跟着我,听我唱歌,我管吃管住。”谢经年还没说完就被抓住了手腕,元远正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你看我合适吗?”
元远挪窝了,他拎着行李搬到了谢经年住的旧民房里,房子一室一厅,狭小的客厅里都是乐器,更狭小的卧室里只放着张单人床,但也比咖啡馆里强。
最重要的是管吃管住,还能听歌。
谢经年洗完澡出来直发懵,就这么点儿工夫元远把屋子打扫了一遍,还给他泡了碗面,元远说:“我没有动你的乐器,坏了别找我。”
谢经年失笑,他的几件乐器确实年头挺久了,也不像完好的,呼噜一口面说:“洗澡去,趁水还热。”
吃完面又抽了根烟,谢经年躺在床上寻思自己睡里还是睡外,对方个小,随便挨着墙一贴就跟没有似的,那他睡外吧。
寻思完忍不住乐了,他怎么就把人领家里了呢。
洗手间里水声已经停了,然后听见脚步声在客厅响起,响了十多分钟还没停,谢经年朝外面喊:“等会儿天亮了!你散步呢!”
元远把门推开一条缝:“吵着你啦?我正比划着打地铺呢,沙发太窄怕掉下来。”
谢经年拍拍床:“上来睡觉,别瞎折腾烦人。”
“真的啊,”元远没想到他能睡床,脱鞋上去紧紧贴住墙,“我怎么早点儿不知道做果儿啊,这职业简直充满了人道主义关怀。”
谢经年翻身往里挤,手直接搭在了元远的身上,元远按住谢经年的手,还往里又拽了拽,小声说:“对对,过来点儿,把你掉下去我怪不落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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