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只能从一侧那些稀少的、被话语所带动的神情分辨出他的潜台词,因为司峻并不是个会将喜怒哀乐都单纯表露在脸上的人,而他阅历不够,识人的经验尚不丰富,还不足以从顾盼间洞悉一个人的想法。
良久,他听见司峻说,“不行咱俩就先分开吧。你回去认个错。”
他愣住了。
“你现在还年轻,容易被冲动支配,一走了之听上去是很潇洒,做决定不计较后果,对责任没有概念。”他说,“这世上割舍不断的东西只有血缘,就算再不想认,那也是你的亲人。”
“虽然我这个人一贯主张无条件袒护,这么说吧,你就算想杀人,我连问都不问也肯给你递刀……可我不想你再过几年后悔。”
他说到这里收了声,感觉不大对劲,耳边的人开始压抑地抽泣,刚想改口,一大颗眼泪滴在他脖子里,几乎烫得他发疼。
“我不……”衣领被拉扯着,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听到童佑茗痛哭失声,“不分手……”
像极了哀求。
他心中理智的防御和底线顷刻间统统坍塌破灭,再也没有什么看似成熟的言不由衷,他死死地咬了牙,“好,不分手。”
童佑茗伸手去拦从路对面小巷里拐出来的一辆出租车。
或许是两个人看起来实在太落魄,这次的司机没说什么,只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个男人在后座里抱在一起的样子表情有些异样,可司峻到现在已经全不在乎了。
他冻得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条硬邦邦的鱼,内心还怀揣着春暖花开的美好幻想。人一旦要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就会从那共同退化的智商和情商之中体味出人生的真谛。
窗外夜深人静,车厢时有动荡,他抱着童佑茗平静而清醒的想,这一生算是又过了一个坎儿,把有可能出现的伤害降至最低,他已经别无所求。
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
我只要你。
后半夜快一点他们直接回到了司峻父亲那边,原因是老头儿在电话里说悬着个心睡不着觉,总怕儿媳妇有个三长两短的,非要亲眼见见才行。司峻顶风冒雪的把人领进门,他爸急忙一看——这衣服少得跟光着没什么区别,眼睛红着,脸上还有掌掴的痕迹——末了,他艰难而隐晦的开口问:“……这……碰见流氓了……?”
“……”
司峻这辈子想跟他爸断绝关系的愿望还从未这么强烈过。
“您敢不敢想点儿靠谱的。”他把童佑茗往浴室的方向推了推,心衰的跟他爸解释,“八成是上回我跟他在一块儿被他爹妈看见了,详细的我也没多问,看样子不是闹着玩儿。去的时候就看他外套都没穿一个人在雪地里。我真是。”
走廊尽头的浴室亮起灯光,水声溅落,他一手搭在腰际,另一只手抹了把脸,掩去那些不太适宜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心疼。“难受死我了。”
“哎哟我操,”他爸也啧啧地摇头,“这孩子是亲生的?那就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哇,他父母脑壳子没问题吧,怎么下得去这个手。”
“天底下有的是把脸面看得比亲生孩子还重要的爹妈,是我运气好了摊上你啊爸爸哎。”司峻慨叹着拍拍他爸的肩膀,“你睡吧,我们俩今天就在这儿睡,我先去洗澡,冷死我了……”说时就要往浴室走,他爸眉毛一跳,准确的捕捉到重点,“等等!你们俩就这样在老子的地盘上堂而皇之的洗起了鸳鸯浴吗!好歹考虑一下你丧偶老父亲的心灵感受!”
“……你实话跟我说你还想不想安度晚年了……”
司峻推开浴室的门,跟水雾中光裸的人影扬声道:“我进来了。”
童佑茗站在莲蓬头下,被水冲刷的黑发贴在眼眶和耳廓上,听见动静也没有回头,直到司峻走到身后将他搂住,热水注入空洞而麻痹的皮囊,他这才感觉到对方环抱着他的手臂,亲吻他后颈的嘴唇,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揪心的温暖。
“司峻。”他叫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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