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党斗争历时二十六年,这是门第世家残余势力最后一次反扑。当下世纪(十)
进入小分裂时代时,残酷而持久的混战,全以军功衡量人才,土地的荒芜又促使大家族崩溃。门第世家才从中国历史上消失。
四东南地区的兵变
藩镇的灾难只限北方,吐蕃的灾难只限西方,宦官朋党的灾难只限于中央政府。如果从徐州(江苏徐州)向:丁陵(湖北江陵)划一条线,就可发现面积占全国一半的东南地区一在本世纪(九)初期,始终保持安定。中央政府所在地的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因灌溉系统被吐蕃兵团所破坏,已不能自给自足,一向仰赖东南的粮运。东南的安定,是中央政府存在的保障。
可是,东南地区不可能长期地跟混乱隔离,犹如一个血癌患者,他的一半身体不可能单独降。五十年代后,东南各战区就一个接一个爆发兵变:
(此表所列事件不全,有遗漏,如八七五年昭义军乱、大将刘广逐走节度使高奖,自为留后等,即未列,故此表可作大要视之——编者)
表中官称:节度使是一级战区司令官。观察使是战区行政长官。经略使是低级战区司令官。
兵变的起因,千篇一律地由于司令官的昏噩和贪暴。出任司令官的人,往往不是靠才干而是靠谄媚和巨额贿赂。谄媚自身可以具备,贿赂则多半来自商人的高利贷款。当时人称这一类的司令官为“债帅”,他们到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贪污,以求偿还贷款。第二件事是继续贪污,以便用继续贿赂来保持职位。贪污的方法很多,主要的则靠冤狱,像表中岭南西道战区节度使蔡京,他为了勒索,所用的酷刑之中,竟有纪元前十八世纪的“炮烙”一种。世界上最野蛮的海盗在勒索赎金时,都不会如此。
影响最大的一次兵变发生在桂州(广西桂林)。南诏王国于本世纪(九)又因不能忍受唐政府边疆官员的骚扰而与中国决裂,曾两度攻陷交州(越南河内),中央政府命全国各战区派兵赴援。其中由武宁战区(徐州·江苏徐州)派出的二千人的部队,于六十年代八六三年春,进驻桂州。政府宣布的是三年为期,期满即行调回。八六五年冬,三年期满,战区官员遥远地颁下一纸命令,续延一期,声明绝不再延,他们只好在三千公里外的蛮荒异乡,再驻屯三年。到了八六八年,第二期又满,大家高高兴兴准备返乡之际,战区官员又遥远地颁下第二纸命令,再延续一年。而一年后会不会再续延下去,没有人敢肯定回答。他们向战区所作的申诉请求,都像撞到石头上。思乡的士兵除了叛变外,可能在十年二十年后都不能回去。于是他们决定自己回去,推举一位负责管理粮秣的低级军官庞勋当领袖,攻破军械库,取得武器,即向东挺进。沿途摧毁所有的抵抗,势如破竹。中央政府这才大为震动,一面下令大赦,准他们回乡;一面命沿途地方政府予以照料保护。庞勋和这一队被逼反的战士不是傻瓜,他们知道一旦回到徐州解散,接着就是一网打尽的逮捕和屠杀。所以在抵达徐州之后,即行攻城。城垣不久陷落,坚持主张延期的大营总管理官(都押牙)尹勘、训练司令(教练使)杜璋、作战司令(兵马使)徐行俭,全被捉住剖开肚肠。以严苛闻名的节度使崔彦曾,囚禁了一些日子后也被处决。
政府征调大军讨伐,但无法取胜,最后靠蔚州(河北蔚县)州长(刺史)李国昌的沙陀兵围,才把庞勋击溃。叛变历时只有一年零五个月,并不算久,但在一年零五个月中,几乎每天都有血战,双方死伤,有十余万人。长江流域和黄河以南地区,大部分残破。庞勋以二千人敢向中央政府挑战,而且不断获胜,显示政府军在腐败的债帅统率下,已丧失了战斗能力。假设没有沙陀兵团的介入,没有人敢预料它的发展。
沙陀是突厥民族的一支,定居在蒲类县(新疆奇台东南)之东。上世纪(八)中叶,中国丧失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之后,即归附吐蕃王国,作侵略中国的先锋。但因为他们太骁勇善战,引起吐蕃的戒惧,打算把他们南迁。沙陀部落得到消息,即于本世纪(九)○○年代,转战东奔,向中国投降。唐政府把他们安置在灵州(宁夏灵武)附近。三十年代时,曾袭击回匕汗国的王庭。以后逐年东移,屡次帮助唐政府建立功勋,唐政府就任命它的首长李国昌担任蔚州州长(刺史)。
庞勋兵变在高压下平息,但政府的胜利只是下一次更大失败的前奏。
五最大一次农民暴动
使唐政府遭受下一次更大失败的是农民。
中国与外国贸易频繁,财富集中于商业都市。社会的外貌繁荣,并没有刺激工业发展,反而使农民受到更大的剥削。当时的社会现象是,纯商人不容易立足,必须与官员结合,或是商人兼任官员,或是官员兼营商业,官商之间,很难区别。当权官员的惊人奢侈和必须付出的惊人贿赂,使他们永无间断地需要大量的外国珠宝,如玛瑙、翡翠之类。购买这些珠宝的巨款,全靠冤狱。举一个例子即可明了,当农民们辛苦织成绸缎之后,官员并不需要拿钱购买,他只要把农人逮捕入狱,指控他谋反就可以了。等到农民悉数缴出他的产品之后,自然会得到平反或赦免。占中国出口货物大宗的丝织品,所带给农民的不是财富,而是灾祸。此仅仅一端而已,战争的屠杀,乱兵的焚烧劫掠和合法的沉重赋税,使农村普遍而彻底地破产,惨不忍睹。我们用唐王朝的两位诗人的两首诗,代作说明:
戴叔伦:《女耕田行》
乳燕人巢成竹,谁家二女种新谷。无人无牛不及犁,持刀砍地翻作泥。自言家贫母年老,长兄从军未娶嫂。去年灾役牛囤空,截绢买刀都市中。头巾掩面畏人识,以身代个谁与同。姐妹相携心正苦,不见路人唯见土。疏通畦垄防乱苗,整顿沟塍待时雨。日正南冈午饷归,可怜朝雉扰惊飞。东邻西舍花发尽,共惜余芳泪沾衣。(塍,稻田土垄。)
元结:《贫妇词》
谁知苦贫夫,家有愁怨妻。请君听其词,能不为酸凄。所怜抱中儿,不如山下囗。空念庭前地,化为吏人蹊。出门望山泽,回头心复迷。何时见府主,长跪向之啼。(囗,鹿的幼子。蹊,道路。)
第一首叙述两个幼女的唯一的哥哥被征去当兵,父亲早死,母亲卧病在床,无人耕田,她们只好以人代牛,用刀代犁。我们可以隐约地看到两位小女孩,蹲在烈日之下,一面哭泣,一面用刀砍那坚硬的泥土。第二首叙述一个农妇,抱着命运不如鸡犬的婴儿,在等待着“府主”(地主官员)出现,跪求怜悯。
千载以下,读者都会为她们落泪,都可以看到她们那孤苦无告、枯干的面颊上恐惧绝望的眸子。但当时的统治集团却无动于衷。不断的兵变民变中,我们以为,政府一定会从中得到教训,彻底地检讨,以谋求改革。但恰恰相反,政府却认为,应该得到教训的不是政府而是人民,人民必须接受血的事实,即任何犯上作乱和叛变谋反的行为,一定要受到严厉惩处。
庞勋兵变后,中原连年发生水旱天灾,荒田千里,不收一粒粮食,到处倒毙着饿死的僵尸(那用刀砍地的两个小女孩,我们不敢相信能逃过这寸草不生的恶运)。而皇帝的奢侈和官员的贪暴,反而更变本加厉。人民向官员哀告,好像向猪哀告。陕州(河南三门峡)农民代表晋见行政长官(观察使)崔荛,陈诉旱灾严重,请求减赋。崔荛大怒,指着院中一棵树说:“看它青青树叶,那里来的什么旱灾?”把代表棍打一顿(那位抱着爱儿,希望得到“府主”怜悯的农妇,但愿她的“府主”比崔荛慈悲)。尤其使人震惊地是,当蝗虫遮天蔽日,从中原向西蔓延到关中(陕西省中部)时,长安市长(京兆尹)向皇帝上奏章说:“蝗虫飞到京畿之后,拒绝吃田里的稼禾,都抱着荆棘树,自动饿死。”宰相马上率领文武百官,上殿拜贺,歌颂皇帝英明圣德。
本世纪(九)八七四年,滑州(河南滑县)所属长垣(河南长垣)农民掀起暴动,推举濮州(山东鄄城)人王仙芝当领袖。明年(八七五),曹州(山东定陶)所属冤句县(山东菏泽)农民,掀起暴动响应,推举本县人黄巢当领袖。王仙芝曾经从事私盐的贩卖,黄巢则是一位高级知识分子,曾经到首都长安参加过进士科的考试。唐王朝的科举,几乎全在场外决定。最初大权操在公主亲王之手,士子还可以用文章竞争,所以产生短篇小说。上世纪(八)安史兵变后,大权操纵在宦官之手,士子则完全靠毁灭自尊心的谄媚和屈辱,才能榜上题名。稍微有点才干和性格的人,都不愿向宦官屈膝,黄巢就是其中之一。他既不能适应流行的政治形态,只好落第而归。但
他对中央政府的腐败情形,印象至为深刻。
这是第二世纪黄巾之后最大的一次农民暴动,不几个月就集结成两支庞大的群众武力,达三十万人。庞勋兵败时。藏匿逃亡的残余部属,这时也投入行列,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因之这两支乌合之众的饥民,很快地就被训练成为劲旅。他们比黄巾幸运,黄巾因没有庞勋作为前驱,所以始终只是乌合之众。他们攻城掠地,对地主富商和政府官员,作无情地凌辱和屠杀,用以回报平日所受的迫害。但对从事教育的知识分子,却特别优待保护。八七八年,王仙芝战死,两支武力合并,由黄巢率领。黄巢了解东南地区对中央的重要,如果不把粮食仓库摧毁,仅只攻陷长安,仍没有用,上世纪(八)安禄山的失败就是前车之鉴。于是他从滑州(河南滑县)渡黄河南下,穿过淮河流域大平原,轻而易举地渡过长江。
黄巢的进军路线,我们不再叙述。而只提出两点补充:第一、黄巢农民兵团的复仇和破坏政策,在江南继续执行。攻陷广州(广东广州)后,仅西洋侨民(大部分是阿拉伯人),因他们都是富商的缘故,一次就被屠杀了十二万人。然而自八八○年从采石矶(安徽马鞍山西南)渡长江北上,折回中原时,即行改变,采取安抚政策。所以当他们进入洛阳时,市面上交易如故,妇女儿童都没有受到惊扰。第二,黄巢农民兵团以二年——八七八、八七九的时间,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横扫江南,不纯靠军事攻势,主要靠动人心魄的政治号召和当地穷苦无告的农民的响应。所以每到一处,都有新的力量投入。部队途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攻陷首都长安时,曾受到市民夹道欢迎,欢迎群众的褴褛衣服和喜悦表情,使黄巢农民兵团感动,向他们散发金银绸缎,并宣布废除唐政府的暴政。
然而,这次惊天动地的抗暴,终于失败。黄巢于八八○年进入长安后,即坐上宝座,称大齐帝国皇帝。但他的对手并没有消灭,唐王朝第二十一任皇帝李儇逃到成都(四川成都),再度向沙陀兵团乞援。在庞勋兵变中立下大功的李国昌的儿子李克用,出兵勤王。新建立的大齐帝国的将领,也不断发生叛变。最重要的一位叛将是朱温,当他宣布投降时,唐政府大喜过望,立即任命他当宣武战区(汴州·河南开封)节度使,作为报酬。八八三年,黄巢在沙陀和勤王军夹攻下,不得不放弃长安,向东撤退。八八四年,部队溃散,在朱温的反噬追击之下,黄巢逃亡到狼虎谷(山东莱芜),自杀身死。
失败的原因是革命精神的消失,契机发生在黄巢称帝的错误决策。黄巢在当皇帝之前和当皇帝之后,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称帝前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称帝后则困守长安孤城,一筹莫展。在中国特有的宫廷制度下,黄巢从当皇帝的那一天开始,就陷入千万争宠的宦官与宫女之手,与宫门外世界,完全隔绝。创业时代跟干部们那种亲密相依的无间感情,化为乌有。干部们在猎得官位后,也沉湎于他们过去所痛恨所反对的纸醉金迷生活。所以一切政治措施,几乎把唐王朝的腐败制度全部继承下来,像“监军”即是,黄巢也派出他的监军。朱温所以叛变,就是因为不堪监军的压制,他的一切申诉,都被截留,无法到达黄巢面前,于是他把监军斩首,向唐王朝投降。
大暴动历时十一年,表面上虽然平息,但政府的残余基础,已被掘空。本世纪(九)最后二十年间,呈现出来的是下列局面:
一全国农村彻底破坏,一向称为中国心脏的中原地区,几乎成为沙漠。一直是文化政治巨城,繁华盖世的洛阳——它以牡丹花和美女闻名,现在(已是第三次)只剩下三五贫苦人家,局处在瓦砾之中。举目所及,昼不见炊烟,夜不见灯火。
二所有战区,无一例外地都脱离了中央,自行割据,互相攻战更烈。皇帝命令出不了首都长安,宰相和宦官,分别跟战区司令官勾结,各人寻找各人的利害关系,作为在小朝廷中内斗的后台。
三中原居民大批向南逃亡,跟第三、第四世纪三国时代和大分裂时代向南逃亡的情形一样,他们成群结队;组成武装团体,逃出战祸频仍的故乡,沿途转斗,向南流浪。他们一直进抵到五岭山脉一带,在蛮荒丛山中定居下来,垦田求生。跟第三、第四世纪先迁到的中原居民混合,使“客家人”的实力大为增加。最初,他们还期待着等到局势好转,再回故土,但局势一直恶化。他们一直住到二十世纪,仍保持当时中原使用的古老言语——客家话。
六残余烛火上的内斗
唐王朝的灭亡,迫在眉睫。
黄巢虽死,而中原战争不但不熄,反而更炽。黄巢向东撤退时,宣武战区(汴州·河南开封)节度使朱温,不能抵挡,他向沙陀兵团求救。那时李克用已被擢升为河东战区(山西太原)节度使,亲自率军赴援。击败黄巢后,朱温在开封(河南开封)用盛大的酒筵劳军。李克用喝醉了,对朱温出言侮辱。朱温下令关闭城门,纵兵击杀。李克用血战逃脱,但所率入城的将土,全都罹难。从此两个战区结下仇恨,展开长达四十年之久(八八四—九二三)的战斗。
蔡州(河南汝南)州长秦宗权最先投降黄巢,黄巢失败后,自己就在蔡州当起皇帝来。他的部队行军,一向不带粮秣(也没有粮秣可带),只用车辆载着盐和人的尸体,饥饿时就割肉烹食。朱温经过数年苦战,才把秦宗权击败,占领蔡州。又一口气并吞了感化战区(徐州·江苏徐州)、天平战区(郓州·山东东平)、宣义战区(滑州·河南滑县)、泰宁战区(兖州·山东兖州)。李克用也并吞了卢龙战区(幽州·北京)。其他每一个藩镇也都在疯狂扩张,全中国变成一片血海。暴力决定一切,黑暗不见天日。
在首都长安的唐王朝中央政府,并不为这种严重的瓦解局势所动,仍坚定地继续它的宦官时代。被黄巢驱逐到成都(四川成都)的皇帝李儇,于黄巢东撤后回到长安。宦官田令孜以陆军大元帅(十军观军容使)兼禁军总司令(左右神策军中尉)的身份,掌握政府大权,凶暴而且专横。李克用跟河中战区(河中府·山西永济)节度使王重荣,联合行动,要求罢黜田今孜。李儇拒绝,两个司令官即行起兵,进攻长安。李儇第二次逃走,逃到凤翔(陕西凤翔)。幸而两个司令官不为己甚,撤回军队,李儇才再回到首都。明年(八八六),静难战区(州·陕西彬县)节度使朱玫、凤翔战区(陕西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去年曾经收留李假),又联合起来,要求撤换田令孜,李儇在田今孜手中已身不由主,他只有再度拒绝,两个司令官也起兵进攻长安,李儇第三次逃走,逃向兴元(陕西汉中)。朱玫进入长安后,立另一位亲王当皇帝。但朱玫的部下叛变,朱玫被杀。李昌符表示继续效忠中央,一场混乱才勉强结束。李儇再回到首都,回来后不久,即行暴卒。
李儇死后,新任陆军大元帅杨复恭和左禁军司令官刘季述,迎立李儇的弟弟李晔亲王即位。李晔那年二十二岁,跟一连串花花大少的那些前任皇帝一样,聪明轻浮,具有富贵太久的人逞能和任性的特质。杨复恭比田令孜更凶暴专横,连李晔舅父王囗全家跟他的宾客,都被屠杀。李晔打算杀他,杨复恭逃出长安,联合龙剑(龙州·四川平武)、武定(洋州·陕西洋县)、山南西道(兴元·陕西汉中)三个战区的节度使叛变——三个节度使都是杨复恭的义子。这给凤翔战区节度使李茂贞一个好机会,他声言拥护中央政府,讨伐叛徒。于击败杨复恭后;吞并三个战区。李晔和宰相韦昭度力谋振作,企图限制宦官权力,宦官再度勾结藩镇反击。八九五年,静难战区、凤翔战区、镇国战区(华州·陕西华县)联合突袭长安,逮捕韦昭度。李晔一再下令保护,结果仍把韦昭度处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中央政府的崩溃已不能挽救。但李晔继续挣扎,改变方式,命亲王们组织警卫部队,以牵制宦官的禁军。宦官们大为愤怒,而且各藩镇也不允许皇帝拥有真正能作战的自卫武力。八九六年,即三镇杀宰相韦昭度的次年,凤翔战区节度使李茂贞再进攻长安,李晔逃走。他本想逃奔太原李克用的,在经过华州时,却被镇国战区节度使韩建留住。韩建是李茂贞的同党,他隆重地迎奉李晔,然后,把所有亲王,只除了李晔的儿子,有数百人之多,全部屠杀,这些皇子皇孙爬到屋顶上向李晔呼救,李晔只有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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