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谣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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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谣言

面对这些谣言,陈太云置若罔闻不予理睬,当他们是在放屁。

他相信儿媳妇是清白的,陈浩然是抽大烟染上的肺痨。而陈家之所以能够发达,祖上做的正是大烟生意,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虽然他当家以后逐渐把二十个铺子全部改成了钱庄、典当、药铺,但祖上所损的阴德老天早晚是要报应的。现在报应终于来了,不但害了年幼的浩然,新媳妇也将一辈子守寡。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像夏季里铺天盖地的乌云涌上了太云老汉的心头,他觉得对不起小翠。当初只是爱子心切没考虑那么多,现在终于回味过来,从小翠过门的那天起,他的良心上又增添了一笔难以偿还的孽债。这笔孽债将伴随他的惨生并且成为永久的遗憾。

所以在送走王半仙的当天他就宣布,让小翠换个房间,住进二少爷默然的那层阁楼。因为他早就找人算过,二少爷命硬,他住过的地方任何鬼神都难以入侵。

小翠住进默然的房间以后神情果然好了很多,但她把自己关在了楼上整天足不出户,她的心也宛如一捧死灰。每天吃饭总是丫鬟送到楼上,只是当夕阳日下夜幕降临的时候才打开窗户,对着红彤彤的一片晚霞发呆。那是二少爷在省城上学的方向。

第二年冬天,即公元一九四三年冬天。

年底学校放假时陈默然回到了家,到家以后才知道哥哥已经死去很久了,来到哥哥坟前伫立在那里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然后突然扑了上去,趴在光秃秃的坟头上放声大嚎起来。默然的哭声抑扬顿挫像个妞,时而凄凄婉转,时而撕心裂肺,和着凄凄的风声飘得很远。他的跟班柱子默默地跪在后面,没有去制止。他知道,默然迟早会大哭一场的。哭了一个时辰,哭得昂扬激越,酣畅淋漓,把胸中的积愤全部泄了出来,然后毅然站起,擦干眼泪,人也精神了不少。

嘎子沟陈家是独门大户,生就兄弟二人,默然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完全是在哥哥的呵护下长大的。那时候太云老汉好像总是忙,常年随着生意漂泊,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家一趟。母亲这个字眼在他的心里变得完全陌生,没有丝毫印象,从三岁那年记事开始第一声喊的就是哥哥。哥哥浩然整天把他抗在肩膀上玩耍,无论是赶集上会还是到田间监工,就那么一直扛着,直到六岁那年抗不动了为止。滏阳河西岸的三百亩稻田全是陈家的,浩然拉着他的手走过笔直的地垄沟,看着佃户们光着脚丫把一束束稻苗插在灌满河水的田地里,有时候自己也亲自下地劳作,只是不让默然下水。嘎子沟村南是一片看不到边的树林,二十多里渺无人烟,密密麻麻郁郁葱葱。每当春天到来树林里便成了一片花的海洋,粉红的桐花,洁白的杜梨花,雪一样的槐花,一簇簇一串串煞是好看。哥哥不止一次爬上高高的榆树,抬手捋下几把翠绿的榆钱揣进裤兜里,或者折下最多的一枝欢呼着扔在地上先把他喂个饱。榆钱的味道甘甜爽口,比秋天烧熟的玉黍棒子还要香脆。夏季的时候哥哥会领他一起去抓知了,抓来的知了放在煤火边烧烤,直到颜色焦黄满屋飘起扑鼻的香气,塞进嘴里比猪肉的味道更加香嫩。或者爬到树上去摘酸枣,酸枣树上有很多尖刺,尽管浩然被哲得满脸刮花,仍然笑嘻嘻帮他装满整个口袋,然后带着胜利的自豪拍拍他的头。

夕阳日下时哥哥就满载而归背他回家,迎着一片烧得通红的晚霞,走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看着野地里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兄弟二人便如在画里一般。

那时候哥哥在默然的心里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是一片永远也不会下雨的蓝天,没有什么比哥哥更称得上伟大这个字眼。然而现在他却死了,只留下一座光秃秃的坟丘,甚至临死前自己也没有来得及看他一眼。

默然怎么也想不到哥哥竟然会死,而且是抽大烟死的。

第一次把浩然拉进烟馆的是对门的孙家,孙家是嘎子沟的第二富户,财产仅次于陈家,两家虽然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但在生意场上免不了尔虞我诈暗下手脚,所以默然认为哥哥的死,孙家难逃干系。

刚开始时浩然也许是好奇,后来就莫名奇妙地尝试,等到太云老汉有所察觉时已经太晚了,大烟把他折磨地面黄肌瘦,而且染上了严重的肺痨。尽管太云老汉顿足捶胸指桑骂槐把孙家祖宗八辈问候个遍,也改变不了儿子命丧黄泉这一严酷的事实。

默然不相信因果报应,如果说哥哥的死是老天对陈家祖宗作恶的惩罚,那么他宁愿这种惩罚报应在自己身上,哥哥是清白的,无辜的,也是善良的。就在他临死之前还曾经苦劝父亲不要把小翠娶过来,免得害了人家。

他知道哥哥的死是肺痨,活着受罪,说不定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只是苦了刚过门的嫂子。所以当他从坟上吊丧归来,老爹那里都没有去,就直接拐进了嫂子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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