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晚上温度仍旧居高不下,偶尔有夜风拂来,带着黏腻的湿气,半点不解暑,反倒叫人a闷得很。楼下地台上栽着的大片风铃草在黑暗中依稀能见,莹白如玉的花朵在空气中怯怯的颤动,树叶摩擦间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曲无波趴在窗台上,手指头随意的拨动着阳台上摆放的兰花。枝叶顺着她指尖打转儿,那清幽的香气竟也萦萦绕在她白皙的手掌间。
隔着一层楼面几间阳台,依稀能听见电波里传出咿咿呀呀的胡琴声,时不时夹杂着曲堃变调的西皮腔。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父亲是最爱听戏遛鸟的——他仍保持着年轻时纨绔子弟以消磨时间的爱好。纵然现在的他,也是花不完的时间要打发。
他年轻时竟同年老了一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曲无波曾经一听她父亲这荒腔走板的唱腔就觉厌恶,只不耐烦的掩上窗户。然而此刻听来,配上电台里胡琴咿咿呀呀的拉奏,竟有一股说不出的苍凉。
她一想到傍晚时分莫北原那些绝情的话,便又止不住的伤心失望。眼泪簌簌坠下来,仿佛流不完似的。她不敢擦,她从来都是这样,哭时只要一擦,第二完自己掌不住,噗嗤一笑。
莫北原先是一呆,待想通时,内心一阵狂喜,挺直了身板,右脚朝左脚用力一靠,举手朝她敬了一个军礼,“遵命!”
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笑眯成一弯月牙,十分俊朗中带着三分温朗,三分英气,还有三分蓬勃朝气,熠熠日光下,竟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半个月后,莫北原拜访了曲宅,她父亲自然喜不自禁,未来女婿上门,自然招待的无微不至。连曹艳云也换上了压箱底的暗红色攒金团花杭绸旗袍,言辞上极尽周到客气。
这:“枪不能给你玩,但子弹倒是可以送你一颗,权当留个纪念。”
曲无忧欢喜着接过了,甜甜的说了声谢谢。曹艳云在旁边咯咯笑道:“你们看她那欢不定现下已经成婚了呢!”
曲无波忙道:“这不急,现下还在读书呢。”
甄氏扬了扬手中丝绢,掩唇一笑:“别说我们旧式人家就是老古董了,现在多少小青年在大学时就结婚了,小俩口既是夫妻也是同学,倒也有趣得很。”
曲无波被她打趣得脸通红,又没她那样伶牙利嘴,只能低低嚷了句:“大嫂你就别笑话我啦。”羞赧的低下了头去。
曹艳云赶上来握住了她的手,笑得花枝乱颤:“哎哟,我的小姑nn,你这把口可真是紧呢,瞒得我们好苦!老太太前一阵子还忧心,说要张罗着帮你介绍相亲呢,我当时就说:三小姐人才品貌都是一等一的,保不齐就嫁了个门阀世家。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曲无波只觉她脸上的粉都掉在手背上了,但曹艳云对她如此亲昵,倒是头一遭,也不由觉得好笑起来。原来水涨船高,正是这个道理。
只听那曹艳云又道:“以后嫁到莫家当了少nn,可记得提携提携你无忧妹子。”
提携——她竟用了‘提携’二字,好像她是外人似的。然而谁说不是呢,他们是正经的一家人,她反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曲无波转头看了看坐在檀木椅子上的无忧,只见她粉颊绯红一片,正朝她腼腆笑着:“三姐结婚的时候,我可是要当傧相的!”
曲无波也是一笑,朝她颔首,“好,只是怕到时候傧相比新娘子漂亮许多,我可要哭死啦。”一句话说的大家又抚掌大笑,气氛热络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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