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落定前,恐怕他都睡不好觉了。
其实在下这个决定之前,他也曾犹豫过,已经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了,只模糊记得是哪年哪月的十七黎明,自己还睡着,殊易突然醉酒破门而入,也不知当时神志还清不清楚,强拉了自己起来拥入怀中,哭丧着脸对自己说,“皇后依旧未孕,朕登基五年了,还是没什么动静……”
殊易不喜女色,却偏偏按照祖制,每个月都去皇后宫里。
沈言之知道,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有一个孩子。
虽然殊易比他还清楚将来太子的生母必须是皇后一定要是皇后,但如果知道温昭仪有了身孕,又莫名其妙地没了,或许更多的不是震怒,而是失望吧。
四日后,漪澜宫突然炸开了锅。
沈言之赶到时,看到殊易的轿辇停在宫外,不敢踏进去,也不敢面对殊易的神情,只能将轿辇停在不远处,让元宝去打听里面怎么样了。
听说,温昭仪是喝了碗马齿苋粥后出事的,太医院的御医们火急火燎地赶来,正在里面商量对策,不过孩子大概是保不住了,马齿苋本就会导致滑胎,温昭仪又喝了满满的一大碗,即便御医们妙手回春宛如华佗再世,这孩子也很难救回来了。
再打听才知道,温昭仪进宫前惯爱喝那个,不过在宫里是没见过那东西的,许是御厨想在温昭仪这儿讨点好,才巴巴地做了送来,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竟遭来杀身之祸。
沈言之看到果子站在宫门口,这时也望向自己,朝自己笑了笑,笑得他毛骨悚然。
真是条妙计,整个宫廷上下除了御医、温昭仪和她最亲近的人,没有人知道她怀孕一事,御厨顶多算是过失之罪,更别提可能只是偶然在御厨面前提过一嘴的果子了。
伸出手,从元宝那儿接过一个荷包,散着淡淡花香,虽从质地到绣工都不属上品,但沈言之相信即便相隔数米远,但果子一定能认出这荷包的主人。
果不其然,只见果子脸色一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沈言之深深地磕下了一个头,他怎么会不认得,他的妹妹每日佩戴在身上的贴身物,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元宝早就打听清楚,原来这果子的妹妹今年刚过了二八妙龄,在寻常百姓家是要嫁人的年纪,只是踏进了宫廷,按规矩要等到二十五岁方能出宫,然而大多宫女到了那个时候随随便便被赐给侍卫也都是常事。且说那果子的妹妹被尚仪局的老宦官看中,眼见着就要抢去了做对食,想必果子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以自己之命换妹妹平安。
沈言之再次看向果子,那双无助渴求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有所托,有所求,有执念,即便牺牲性命也要护一人周全。
原以为他只是怨恨温昭仪而为之,直到元宝打听到他妹妹的事,沈言之才明白,果子是故意将他和妹妹暴露在元宝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露给沈言之,让沈言之牢牢地抓住他的把柄,把妹妹的命运自己的性命全数交付给沈言之。
沈言之虽觉这法子愚蠢,但对于果子来说却是最后的希望。
轻点头,算是应了他的托付。
突然,漪澜宫中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便见御厨被几个侍卫拉了出来,鬼哭狼嚎地喊着饶命,被侍卫愈拖愈远,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估计,难逃一死。
沈言之不知此刻殊易是怎样的神情,理智告诉他不该向前该回去,可这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没过多久,殊易从宫内走了出来,正逢宁卿如听闻消息赶至此。
沈言之虽站得远,但也能真真切切地看到殊易是如何步履蹒跚,如何抬头望向宁卿如,又是如何张开双臂与他在寒夜里彼此相拥。
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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