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抬着肩舆等在湖边。楚静由丫鬟搀扶着慢慢走过游廊,她冲水月说道:“叫他们下去吧,你陪我走一走。”水月忙斥退左右,她伸手扶住楚静,俩人慢悠悠的往“逐月轩”踱去。
追风逐月分立于易府的东西两侧,“追风馆”位于东隅,“逐月轩”则在西侧。易老爷在“追风馆”习文练武,易夫人于“逐月轩”孤独赏月,易家的大少爷易十四却独居于正房侧院。楚静有时也觉得好笑,这一家子这样,而那位易老爷却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也许他的心始终就不曾在这个家里,也难怪他了。
四野之内多的是名门世家,江湖之中也有数不尽的豪侠剑客。她楚静虽不是天之骄女,但也名动江湖,身家相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千挑万选之后,为何却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小小的易家原本只是默默无闻的平常人家,若不是几十年前的旧事牵扯,就凭易仁那三脚猫的功夫,易家这微薄的产业,她楚静怎么会嫁到他家?普天之下有多少好男儿,又有多少风流俊俏的有情人,她却为了旁人的梦辜负了大好年华。
十四吐了一阵儿,直到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他才长出了一口气。他的头有些痛,有些晕,他虚脱的靠在离春的怀里,闭着眼想着心事。他做错了什么?父亲母亲为何如此对他?
阿难生了火,烧了水,这才走过去拍拍离春,她指了指十四,又指了指屋子,两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圈。离春明白,她是叫十四赶紧去换衣服。离春也顾不得他身上的污秽,她伸手将十四抱起来,抬脚踢开门,抱着十四进了屋。阿难跟在她后面进去,她走到屏风后努力将盆子拖到中央。离春将十四放在床上,她对阿难说道,你别管了,还是快去给他煮些粥吧。
十四摇摇头,“不用了,我什么都不想吃。”阿难抬头看着离春,离春无声的叹息,算了。离春和阿难将浴盆注满水,俩人将十四的衣服扒了,离春抱起他,将他放入水中。十四坐在水中,他后知后觉的皱眉道:“我只是衣服脏了,这大白天洗什么澡?”阿难舀起一瓢水浇到他头上,沐浴更衣,你不懂吗?
十四被水一浇,不小心鼻子呛了水,他转头看看阿难,“你说话就不能动动嘴吗?”阿难手上一僵,转瞬间眼中又溢满了泪水。十四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怒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哭还是假哭,你说你哪来那么多眼泪?我欺负你了吗?你这都是谁教的?”
离春忙走过来替阿难解释,你忘了她如今是哑巴,她要是张嘴说话,日后养成了习惯,再被旁人瞧见了,那岂不是要露陷了?十四转头瞧了一眼离春,难怪离春的嘴从来不动,难道她也怕露陷?不对,她是天生的哑巴,我在想什么?十四揉了揉头,他真是受够了。他有气无力的说道:“这都一年多了,我都学会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她怎么到现在都说不利落?”另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我一听她说话我就难受!”阿难“哇”的一声就哭了,“少爷欺负我。”
十四和离春都吃了一惊,他们转头望着阿难,十四说道:“你如今说话不就是挺清楚的吗?”阿难听他这么说,马上收住了泪水,她又“嗯嗯”试了几句,十四抬手堵住耳朵,“算了算了,你快别说了。”
阿难又悲从中来,她哭着道:“我知道我笨,我说话难听。”十四叹了口气,他将双手放下,“你以后多哭哭吧。我看你哭的时候比平时可爱多了。”阿难跺着脚道:“离春!”离春忍不住笑了,她知道,阿难又被少爷欺负了。离春转到十四面前,对着他道:“好少爷,快别怪阿难了,我们以后说话都时不时的动动嘴,省的你觉得别扭。”十四看着她呆了呆,然后摇头道:“我若是看习惯了,会忘记你们是哑巴,若是被人发现了……不好。”
十四心中好累,他从水中站起身,头忽然一晕,他忙说道:“快扶我一把。”离春忙上前扶住他。十四睁开眼只见阿难盯着他发呆,他顺着她的视线往下一看,傻傻的伸出手抹了一把,抬手一看,十四转过头,他惊恐的问离春,“离春,我怎么了?我怎么了?”离春和阿难相互看了一眼,“少爷”的癸水来了。
是夜,易夫人吩咐水月道:“你去叫人给舅爷送信,让他把表小姐送来。”水月应声道:“是。”她低着头退了下去,夫人终于要动手了,可怜的少爷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镜花水月
易家人都睡了,宅中的人气像是被那弯弦月抽干了,夜静的吓人。守夜的仆人提着灯笼在宅中漫步,灯光将他的影子按在墙上,人影交互,一步一扭转。
水月在院中的甬道穿行,她静静的走到庭院之中。影影绰绰,只见一支花横在面前,她瞧了瞧它,又抬头看了一眼月色,唇边不由自主的升起一抹微笑。她伸手扯过花枝,低下头轻轻一嗅,余香尚在。水月将手儿一按,她压住花枝从中走过,随着“咔”的一声响,水月一松手,枝头弹起,几片花瓣在暗夜中飘落。那半截折断的花枝垂了下来,只有一层皮将它与枝头相连,上面的花儿叶儿却依旧是那般模样,他们不知道从此之后将再难有生息。花儿只是玩物,你怎么敢挡了人的去路?可怜。
人生而有别,有人生来富贵,有人生来下贱。水月却想,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人生时纵是富贵荣华,却未必有那个福气去享用那份荣华富贵。若是他庸庸碌碌任人欺压,又怎么能守得住那份富贵与荣耀?十四算是毁了,堂堂的易家大少爷,他既不得爹娘的欢心,又不得下人的敬重,只是徒具虚名罢了。如今他身边只剩了两个哑巴,他就是突然死了,恐怕也没人知道。
易家少爷易十四只是一粒棋子,如同她水月,亦包括本府的夫人楚静,他们只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粒子罢了。很久以前,有人将他们放在那里,只为了今后的局。正所谓一子错满盘输,他们的命运都被人牢牢掌控,不得有半分差池。随着十四年纪渐长,有些事再也瞒不住了,但如今时局尚未明朗,瞒不住也要瞒。
小丫鬟阿难本是易夫人安插在十四身边的眼线,可惜她年纪太小,看不清利害。这本也没什么,可她却偏偏又看了不该看的东西。看了也就看了,怪就怪她还管不住那张嘴,当时若不是易老爷恰巧出现,恐怕阿难也活不到今日。
想起那日的情形,水月心中不由得激动,她依稀记得那股子血液奔腾的快感。她时常杀人,她看着那些死人,却不知他们被人杀时是什么感受。水月有时在想,那一天恐惧的心情,应该也差不多吧,原来杀人的感觉远不如“被杀”来的美妙。
“少爷”是女孩,这原本是秘密。至少对易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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