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会坐实他被一个小女子欺负,方才帮着杨贤驳斥钟岷的周姓书生便道:“以身份论人,自有其道理所在。士者,国之栋梁也,进可治国平天下,退可教书育人桃李芬芳,女子却只懂得成日里梳妆打扮,为了点内宅琐事斤斤计较,何足道也?”
顾香生毫不动气,反是笑吟吟:“令堂难道不是女人?若无她十月怀胎辛苦养育,又何来今日的阁下?本朝太、祖不禁女子谈论国事,却曾说过空谈误国,这‘空谈’者所指,肯定不会是‘成日里梳妆打扮,为了点内宅琐事斤斤计较’的女子罢?”
袁佑叹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周贤弟方才看轻你,的确是他言行欠妥,不过你说你不敢苟同我的话,却又有何依据?”
他一发话,顾香生也不再与杨贤等人纠缠:“袁先生勿急,且容我一一道来。”
“窃以为,方才杨郎君有句话说对了,今非昔比,时移势易,的确不能将春秋战国之策生搬硬套,吴越想与大魏结盟,必然也有它自己的打算,但此事于大魏,却并非半点好处也无。”
“恰恰相反,齐国如今耽于北方战事,无暇南顾,于魏、吴来说,正是大好时机,若两国能同心协力,未尝没有瓜分齐国的机会。齐国这个心腹大患一去,余者自然不足为虑,无法再对大魏造成威胁。”
“至于南方诸族叛乱,自古以来,未尝听说有国家因边民叛乱而灭亡的,可见疥藓之疾虽然一时为患,终究不至于影响全局。同理,大理虽自成一国,盘踞西南,却与世无争,偏安一隅,更无问鼎中原之野心,非大魏劲敌。有防范之心固然是好事,但若不问缘由就胡乱将所有国家都当成假想敌人,分不清轻重缓急,这才是大忌。”
“诸君不想打仗,便不提倡魏、吴结盟,可若等齐国解决完北面的威胁,反过来与吴越结盟,对付大魏呢?”
“天下之争,实则机遇之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难道等到那时候,诸君还要跑到齐国,将同样的理由在齐国君王面前陈述一番,劝他不要兴起战事么?”
酒肆之中,半晌寂静,没有人对顾香生的话进行回应,更没有人进行反驳。
这当然不是因为众人的反应和敏捷都不如顾香生,也不是因为顾香生的话就完美到无懈可击——这种话语上的辩论没有对错之分,只要有人想为了驳倒而驳倒,总是能找到些说辞的。
而是没有人想到,一名十几岁的少女,会说出这等见地不俗的话来,且还说得头头是道,比一般士子还要来得条理分明。
尤其是最后一番话,更是直白了当,直说得杨贤等人面上难堪,下不来台。
袁佑哑然失笑,起身拱手:“不知小娘子高姓大名?”
顾香生嫣然:“既然人人皆可辩论,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问明出处?袁先生着相了。”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拉起同桌的魏初,起身离开,飘然而去。
众人只得眼睁睁地瞧着她们离开,目瞪口呆之余,谁也没有注意到钟岷和另外一个人也跟着匆匆起身。
“许兄,你怎的作出如此情状,莫不是身体不适?”另一桌上,见许应一脸古怪惊悚的表情,同伴不由关切询问。
许应苦笑,他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方才被顾香生吓着了。
别人也许不知顾香生的身份,但他如何会不认识这位表妹?
方才自己坐在角落一桌,从头到尾没有露面,自然不曾被对方注意到。
对自家弟妹干下的那些糊涂事,许应提也不想再提,他宁可一开始就依靠自己的本事去考科举,也不愿意母亲带着一大家子来投靠姑姑家,结果闹出这么一桩丑事。
许应方才之所以没有露面,也是因为觉得尴尬,双方若是见了面,不必顾香生苛责,他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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