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帘幕后,是卫泾讥诮的眼,“你不过是一个代替品,一颗棋子,永远是多余的。”
都说帝王是金口玉言,那么,连着被两代帝王诅咒的他,可能真的被苍天所厌弃了。卫潜的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父亲,大兄,你们可还满意?
在他刚苏醒时,韩医者特意避开了安素,单独求见。他此次昏迷,乃是因为中了一种罕见的剧毒,据说是前朝宫中的秘方。韩医者行医半世,还是从自己的师父那里听说过,未曾亲见。
这是种慢性的毒素,最初什么反应都不会有,然后是第一次发作,让人陷入噩梦与昏睡。如果挺了过来,那么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症状会越来越轻,但疼痛会逐渐加剧。这意味着毒性在缓慢地沁入骨髓,蚀空人的身体。它并不会立即让人死去,却无时无刻不在,最终把中毒者折磨成一把枯骨。
它的名字叫作“魇”。
韩医者在禀告的时候一直在流汗,他一边诉说着毒性的可怕,一边试图说服卫潜,也说服自己或许有法可解。这番颠三倒四的话,听得卫潜最终都笑了出来。把韩医者吓个半死,以为郡王受不了打击,直接疯了。
卫潜当然没疯,他十五岁就上战场磨砺,见过的死人也许比活人更多。他还记得自己曾有个亲兵,在出战托人给自己的妻子捎信。万一他战死,家中就再无成年男丁了,她一个弱女子又没有生计。若是三年接不到消息,便让她改嫁邻居的木匠,免遭旁人欺凌。
这个亲兵一直奋勇杀敌,存下的钱一分不少地寄回家去。可惜,最后他没有死在敌人手中,却因为伤寒倒下了。他的亲兵很多,来来去去很少能真正记住。但唯有这个人,自己是给了恩典的,许他的骨灰回返家乡。
当时自己是怎么想来着?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担忧,可以托付,是一种幸事。如今果然轮到他了,他也该觉得幸运。这种毒虽然折磨人,却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来为身边的人铺好后路。
卫潜正想得入神,枕畔却有破风之声响起。若以他平日的身手,是能轻易避开的,如今被身体拖累却是慢了一拍。正是这一慢,险些提前送了他一程。
黑暗中,只见凌月闪着寒光的锋刃从卫潜的面前堪堪划过,削断了一缕头发,同时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等齐皋在外头听到动静,冲进来时看到的情形是这样的。萧锦初手持凌月,架在郡王的脖子上,且正一寸寸往下压去,而郡王毫无还手之力。
侍卫长只觉得这一幕匪夷所思,幸而关键时刻手比脑子动得更快一些,直接从背后一掌劈在了萧锦初的风府穴上。
亏得她摘下了头盔,否则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处置是好。以齐皋的身手,这一击可说是稳准狠。萧锦初当即斜着身子倒了下去,被卫潜接了个正着。
“郡王……”眼见人都晕了,手上仍紧握着凶器。尤其诡异的是自家主子似乎毫不介怀的样子,还动作轻柔地将萧锦初拥在了怀中,齐皋觉得自己的脑子确实不大够用了。
卫潜查看了一下师妹的后颈,齐皋下手看似狠辣,其实很有分寸。只是想把她劈晕,否则有几个萧锦初这会都没命了。“没事,你出去吧!”
身为卫潜的侍卫长,齐皋素来唯他的命令是从。但这一回,他却半点不敢挪步。都动上剑了,还叫没事,什么才算有事?而且方才没注意,郡王的脸上居然还挂了彩。齐皋的脸色很不好看,难得多了一句嘴:“萧校尉的情形有些不对,是否先带回府让医者诊治一下?”
这话已经是极其客气的了,若不是因萧锦初自小在府里长大,他眼下就该怀疑她是不是北狄的奸细,特地来补上一刀的。
卫潜摇了摇头,他曾见过这样的情形。在战事激烈时,大家的弦都绷得紧,难免各种奇奇怪怪的状况。有侍卫在睡得正香时从床上爬起来,到外头去值守。天亮后问他,他却说一夜好睡,浑然不知自己起过床。
“她这是太累了,睡得有些迷糊,还以为在城头呢!这些日子辛苦她了,让她再歇一会,你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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