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凄茫,七日七夜未歇。待到放晴那天,湖边的祭坛早已拆去,泥土中滚落着几根烧焦的废木,空气中飘起一缕浅淡的烟香。黄叶落尽了,留下空空如也的枝桠,好似一双苍老枯皱的手张开伸向空中,怒诉着满腔绝望。
在这个草木衰败的季节,只有风铃花还生长在永恒的春天里,一丛又一丛,不分时节地绚烂怒放。
风铃花的叶子呈现宽阔的喇叭状,可供虫豸飞萤藏身。此刻,湖畔某一株风铃花的喇叭叶里正悄悄躺着两只木头手环。它们浸没在连日秋雨残余的水洼中,彼此相扣,静静依偎。
雨水严重腐蚀了手环边缘,上面雕刻的文字却仍模糊可辨——其中一只刻着“Joeya”,另一只则刻着“Praan”。
乔伊亚,普兰。
在般萨过去的十七年里,这是两个连在一起的名字,亲密得如同双生。
盖娅历九百八十三年的秋天,乔伊亚和普兰降生在同一间屋子里,被抱入同一只摇篮,盖同一床毛毯,吮吸同一位奶娘的奶水。乔伊亚动弹两下,小脚丫就会踢到普兰。普兰抽噎两声,乔伊亚马上也会跟着嚎啕大哭。
他们是那么相似,唯有手背上的五芒星印记不同。
普兰的印记是一枚正五芒星,而乔伊亚的印记是一枚逆五芒星。这两枚古怪的星星使他们手背相斥,手心却奇妙地相吸。只要握在一块儿,旁人就无法将他们分开。
除了五芒星印记,他们的命运也不尽相同。
普兰是祭司家的长孙,家庭美满,父母恩爱,肩上背负着长辈们沉厚的希望。乔伊亚则要不幸得多——双亲在他出生的当天去世了,他孤独地活在人间,无人照管,靠吃百家饭长大。乔伊亚记忆中的第一份温暖不是母亲的拥抱,而是掌心里属于普兰的体温。
明明是对立不相容的两个灵魂,却在襁褓中就紧紧牵住了对方的手。
许多年以后,即使是饱经沧桑的般萨老祭司米勒,也时常望着利安娜湖泊的白雾,感叹上苍注定的命运。
03风铃花
从四五岁开始,乔伊亚就喜欢一个人坐在村口的青草坡上看流云和飞鸟。
流云那么高,那么远,聘聘袅袅,自在雍容,从看不见的海天之界某处来,往看不见的海天之界某处去,途径般萨,投下了一片捉不住的影,带走了一颗想要飞往风中的心。
乔伊亚多么想随云而走啊。
他是微渺的一粒沙,住在这孤岛的一隅。孤岛是大海的一隅,大海是大洋的一隅,而大洋是维多利亚最谦卑的仆从。乔伊亚渴望能见一见那位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君主,可他天生孱弱,甚至离不开般萨。
村里其他孩子可以一口气跑到遥远的西海崖,效仿海鸥擦过浪花的样子蹦跳,但他仅仅跑出半程距离,就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乔伊亚知道,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圈束在了无形的囚牢中。
每每看见流云,他都觉得那其实是一位洁白的信使,为他递送一封永远收不到的信,信上每一行都写着自由。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到达比西海崖还要远得多的地方,牵着普兰的手,结伴探访传说中的秘境之地。
这个执念就像藤蔓植物,牢牢地攀附在他心里。
“乔伊,乔伊?”
耳畔忽然响起了普兰的召唤,声音自衣襟处传来——那儿正歪歪斜斜地插着一朵风铃花。乔伊亚倏地打起精神,抓过风铃花说:“我在村口呢,怎么了?”
“快来我家,我找到救卡卡的办法了!”
“好,这就来!”
乔伊亚使劲一撑地面站起来,转身奔下青草坡,快步朝祭司家跑去。
风铃花,一株双生,离枝后犹可绽放十天,凋零前彼此可以传声。
祭司家家教严格,普兰每天有固定的课业要完成,不能一直陪着乔伊亚。他怕乔伊亚寂寞,专程溜去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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