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一时脸色有点僵,门口的铁皮门却有人“当当”敲了两下,楚白转过头,袁纵吊着一只胳膊站在门边,四周都是锈迹斑斑的机械,隔着空旷的场地中央,两个人对视,楚白却在下一刻转过头来。
袁鸿抬起一只胳膊,攥了一把楚白的手腕,眼里浅薄的愤怒和焦躁都烟消云散,他流露出那种温和的庄重的姿态,像是要摸摸这个不怎么听话一直受委屈被强迫的弟弟的脑袋,可惜他一动就露出更多的血,只能迁就的攥了一下楚白的手腕,“去吧,过了今天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楚白听话的一点头,慢慢地挪过步子去,这条路不长,楚白却觉得一直走不到尽头,脑子里所有的念头山呼海啸的来回翻滚,一遍一遍冲刷他也许本就不坚固的心智。
他一点一点的蹭着,低着头慢慢往门口挪,他想,这条路可真长啊,总也走不到头。忽然,一双脚却出现在他低狭的视野里,站定,他也不想抬起头来,任由那只放到他肩膀上的手牵引着,带他缓缓出了那道铁门。
他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低着头,被牵引着穿过长长地昏暗的走廊,直到一处巨大的通风口,他被温柔的抬起脖子,从排风扇透过的光里,看见袁纵眼底凄惶的自己。
袁纵仔细端详他的脸,像是要记住他轮廓的每一个细节,要带到未知的旅途。半晌,他看够了,把楚白圈进怀里,锋利的胡茬蹭着楚白脆弱的后颈,那力道是要生生磨掉一层皮。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拥抱着贴着楚白的耳边轻声叹息说,“阿白,爸爸不应该把你留下来的啊。”
拥抱是这一刻他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这么圈着楚白,拥抱着忏悔。光路里灰尘在飞舞,证明着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最后的手下等着他安排怎样防御王志海疯狗似的进攻,麦迦等着他如何出其不意的埋伏,而他却在这晦暗不明的地方抱着他的小儿子想一直就这么拥抱着到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后颈倏的一凉,接着一点一点的,那些凉意沿着脊椎一线滑落进更深的地方,他迟疑般慢慢拉开楚白,那些眼泪串成一线,从眼角的那点勾曲,漫过鼻翼淌过嘴角,一滴一滴的从下巴上掉下来,他想抬手擦掉那些眼泪,却被楚白攥住了胳膊。
冰凉的触感压上了他干燥的已经起皮的嘴唇,舌头笨拙的伸进去,那张日思夜想可望而不可即的脸尽在咫尺,脸上还汹涌的流着眼泪。他又笨,可吻的那么认真,辗转间津液交弥。
袁纵只觉得一瞬间巨大的喜悦和巨大的悲伤一块向他涌来,灭顶一般,像被涌到点的海浪,下一刻就会被彻底拍死在海里。他抬起的手狠狠地把楚白压进怀里,用力之大以至于楚白短暂的呼吸停滞却哭得更厉害了,苦咸的泪水淌进嘴里。袁纵再次抬起了手,喘息间楚白闷哼一声,软了下去,袁纵拖住了他即将委地的身体,最后摸了一次他的脸,轻声说,“阿白,等爸爸活着回来。”
一个人醒来如果是一片黑暗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楚白在一片黑暗里醒过来,后颈还是一阵僵硬,最后的时候袁纵给了他一记手刀,让他彻底昏了过去,他在黑暗里试着摸索了四周,一片让人喘不动气的铁腥味,四周敲了敲当当作响,这是个盛东西的铁柜子,他被砸晕了藏到这里,此时外边还有稀稀落落的枪声,他不知道是谁最后赢了,临走的时候若白告诉他,今天是约好的最后一局,两拨人只有一拨可以赢,明天开始军队完全接手,活下来的那拨人既往不咎,失败的那批,承担全责。
他颤抖着跪在密不透光的铁箱子里,双手合十,颤颤巍巍的跪下去,祈求虚空中不存在的神,他再也不想有人再离开他,再也不让他成为孤魂野鬼,就算是以他的寿命和健康为代价,他只想那两个人活下来,无论将来迎接他的是世俗的嘲讽还是唾骂,他只想拿自己的一切换他们活下来。
他咚的一声磕在冰冷的铁板上,那冰冷的东西要吸干他的热气,他一生从没有这么虔诚的祈祷一件事情。
求你,让他们活下来吧
让他们活下来吧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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