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坐下,便觉船身一摇,虽被纱幔挡住视线,她也知这是启航了,却不知严冰是否知晓她的所在。
只坐两人,宽敞的空间显得空旷,被垂幔隔开的一端隐约可见一个曼妙的身影展袖曼舞,此时没有了码头的喧闹,歌声越发清晰,缭绕于二人身间。
叶墨为她添酒,她只谢不饮,他也不勉强。“此行内眷留于京城,且如今身份不能再与姐姐同住焦家,独个待在驿馆甚是无趣,不免念着乡音故曲,你也一起听听看唱得可好。”
他言语温和,这番解释也说得通,她不觉去了几分戒备。原来他已有红袖添香,而她亦有公子如玉,想来他并没有旧梦重温的打算了。又想,若非当初决绝,如今何能各遂心愿?曾经的怨怼又何必计较。遂坦诚道:“焦泰的案子实——”
他飞快打断,“我姓叶,不姓焦。”
这话像在与焦家撇清关系,却不知几分真假?
他侧头望一眼戏子,“说那煞风景的做什么,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鹂语莺声?”
既不为旧梦,又不为焦泰,难道仅仅是叙旧?她试探道:“若论瓷务,民女尚可说得一二,这些附庸风雅之事却是不在行的,望郎中见谅。”
他微眯着眼,似在欣赏唱腔,“这出《渔樵记》前头无聊得紧,可我最喜欢‘马前泼水’一折,尤其这句,”他停口,戏词适时传来,“望官人宽宥一二三,你我鸳梦再重温”,他笑得意味深长,“你说如何?”
寄虹既惊且疑,面上却波澜不惊,“原来是《渔樵记》,我一向以为有狗尾续貂之嫌,既已两番‘泼水’,各得其所,‘跪雪’一折大可不必。”虽未看过这出戏,大致内容却是听过的,她说:“不过‘泼水’一折里倒有两句我颇赞同:‘破镜哪有再团圆,应知开弓无有回头箭’。”
这两句并非旦角的戏词,寄虹只是凭印象临时编的。借戏喻意,不动声色地与叶墨打了一回交锋。
叶墨呵呵一笑,“你既不喜,那便停罢。”戏子正唱到跪求一段,立时住口,却未得命,不敢起身。
许久他都不再开口,船中鸦雀无声,垂幔外长跪不起的身影不时入眼,越发令她觉得秋燥压人。
那戏子似乎被叶墨遗忘了,寄虹正欲请他叫戏子起身,他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开口堵住她的求情,“这次我回青坪,乃是奉旨督造贡瓷,你既身为会长,以后少不得要来我处多走动走动。”
她大感诧异,“烧造御用贡瓷不是白岭之责吗?”贡瓷是皇宫及王侯日常所用,与年节时进贡的少量精品不同,不需别出心裁,但所需数量巨大,往年都是官窑联合白岭民窑共同承造,青坪从未接过此类事务。
“朝廷将今年的贡瓷任务交于青坪,是看重青瓷的意思。”
寄虹自是不信。她以前不甚关注时局,现在渐受严冰影响,懂得商、政、战局其实密不可分,猜测白岭因受叛军所乱,窑业败落,朝廷将贡瓷移交青坪是无奈之举。表面上看对青瓷业的发展多有裨益,只不知青坪是否担得起。便问:“多少数目?”
“先期十万,一月交付。”
十万!竟然如此之多!她迅速盘算一下,“可否——”
叶墨却不着急,“细节繁冗,明日你来驿馆再详谈吧。”向婢女摆手,示意传命回程。
这样的大事,为何绕开严冰直接找上她?是不信任严冰?抑或另有所图?她盯着他笑眯眯的脸孔,虽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于公于私都不想和他有太多交集。垂首道:“民女不敢擅自做主,须得禀告严主簿为好。”
叶墨目光闪动,“那个督陶官?你觉得此人如何?”
“深受百姓爱戴,为青坪瓷行贡献良多,声望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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