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冰默然。胡主簿说得没错,白岭的守备如此糟糕,一旦匪军来袭,铁定城破人亡。
胡主簿问起青坪近况,听说家乡依旧安宁,越发思乡情切,连饮数杯,哽咽不止。严冰劝他少喝些,保重身体,他唏嘘道:“我早过了天命之年了,平静了大半辈子,不想临老难得善终。你不用劝,就让我多喝几口吧,谁知道哪天就再也喝不上了。”
一番话说得严冰寄虹眼圈都红了。严冰抛开戒酒的禁律,陪胡主簿喝了几杯,寄虹没有阻止,反而同饮作陪。
这次之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活着相聚了。
饭后,胡主簿提醒说:“不要久待,据说前几日金胡子又打了一个胜仗,距这里也就两百里地,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辞别胡主簿,严冰带寄虹往城北去,她问:“这是去哪里?”
严冰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去看一看还在不在。”
走到一处大宅子前头,他停下脚步,舒了口气却又叹了口气,喃喃道:“还好,还在。”
寄虹抬头,门上破败的匾额镏金的大字已经褪色,但依稀能辨认出“严府”两字的痕迹。她惊讶地望向严冰,原来这里是他的家。
砖瓦有部分已经脱落,大门紧闭,栓着生锈的铁锁,封条的印迹渗进门上的伤痕。严冰抚门追昔,百感交集。
曾经的灾祸与如今的战争叠加之下,严府依旧屹立不倒。
遗憾的是,两人进不了门。严冰只能围着院墙追忆旧日时光,走了一圈又一圈,絮絮地跟寄虹讲述发生在墙里的点点滴滴,有少年时的糗事,也有青年时的乐事,但没有抄家时的事。
再次回到这里,他发觉,过去那些痛楚,他能够学着遗忘了。
寄虹跟随他的脚印,柔顺地聆听。左边沧桑的墙里是过去的他,右边低沉的声音里是现在的他,两个他奇妙地在她的心中合二为一了。
严冰说:“我还想去祭拜一下父母。”
寄虹没多想,脱口说:“我陪你去。”
他眼神一跳,探究地看她一眼。
她突然明白过来,那不等于自认是严家……儿媳了吗?不禁有些羞窘,“我不是……那个意思……”
严冰“哦”了一声,收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
大概是下葬时太过仓促的缘故,严家的墓地并不若寄虹想象中奢侈。她远远看着严冰在墓前端端正正地磕头,然后以酒祭洒,日暮西山,将青松的影子拉得极长极长,淹没了他的容颜。
她忽然忆起很久之前,陪她偷偷进入霍宅的严冰,也是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中,多半是哭过的。
那时的他,想起了什么?是同样被抄的家宅,还是同样离世的亲人?
她心中忽然一片汪洋。
两年了,这是严冰第一次祭拜父母。在船上的时候,他攒了好多好多话要对他们说,但到了这里,只剩一句话,“儿子很……好……”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风在耳边盘旋,宛若低泣。
不知过了多久,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他转头,柔软的小手恰好抚过他的眼下,抹去一道湿意。
寄虹温柔地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跪下恭恭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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