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医生不这么认为。在科特被小鬼提醒了失去了三分之二条腿的事实以后,他便感到截肢处很疼。
医生说,那是错觉。人不可能因为已经没有了的东西而感到疼痛的。那只是心理上的错觉。
错觉,幻觉。科特想。
他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意识到那鬼东西不知是跑哪儿去了,此刻并没有在这屋子里再看着他。
科特的适应能力很强。
毕竟他曾经适应了残酷的战场,现在要适应只有一条好腿的生活也并非是太难的事。
难以适应的是每晚的噩梦。
医生说的不错,脑震荡的后遗症是可以逐渐恢复的。虽然科特并没有告诉他,除了幻听、幻觉,自己似乎还丢失了在战场上的部分记忆。
他是说,部分。
科特记得自己是如何走上战场的,那样热血沸腾。国家的上位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他们要为正义而战。
科特也记得自己经历过的全部战役,地形,以及所有征服并暂时驻扎过的村子名称。
若是有人要来考察这段历史,科特敢肯定没有人再能说得如他一般准确。
但他不记得那些细节了。
科特当然记得自己杀过人。每一名上过战场并最终得到嘉奖的战士自然是奋勇杀敌的。
以此他也从未怀疑从一睁眼便跟在自己身边的小鬼是找错了仇家。
他记得战斗机的轰鸣声,记得枪炮打进战友身体里的“噗噗”闷声,也记得最近距离的交锋里被自己拿枪击毙了的敌人断在喉咙里的半截呼喊。
有时候,科特甚至还能闻到战场上的硝烟与血腥。
但他无论如何也记不得,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杀了怎样的人了。
那些记忆仿佛十分无关紧要一般地错乱了。
科特不记得自己是在哪场战役了杀死过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也不记得自己是在哪片奇妙难走的地形里偷袭过对方的狙击手。
但那毕竟是无关紧要的,不是吗?
大部分上过战场的人也都肯定懒得回想每一发子弹用出的精准时间点。
他们在讲述自己英雄过往的时候,只要以“我记得在某一场战役中……”为开头便好了。
也没人会在乎那些精准的“时间、地点与人物”。那是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小说家才会去详细描写的事情。
小说家甚至还会让他笔下的转职暴力侦探的退伍兵回忆出对方的具体样子,“那一双棕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又放大,脸色骤然苍白而泛青,最后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强烈的憎恨与不甘”。
这样的句子是不适合真正的战争的。
科特想。他从未清晰地看清过每一张盔帽下面的脸。
那些面孔要么是敷了一层鲜血,要么是被硝烟弄得灰扑扑。但即便是干净到了如同刚出浴的罗马将士一般的地步,又有谁会细细打量呢?
根本就没有那种富余的时间。他们只不过是一发子弹一发子弹地打出去。
于是科特自然也记不清,他是在何时何地杀死了一名年龄不足以入伍的绿眼睛小男孩的了。
“你应该去咒恨那些命令你拿枪上战场的人。”科特不止一次这样说。
而如今他喝得烂醉,又忍不住这样说道,“他们才是最该死的。”
那鬼东西并不搭腔。
科特拿一双醉眼睛望去,月光下的那鬼东西显得无比真实。月亮总是给人一种阴森的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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