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客气了,请坐。”
双方客气见礼一番,各自落座。林福奉上新茶,掩上书房门,带着闻颐书的小厮去了旁边的耳房里等着。
闻颐书坐下后没有着急说话。他大约是有些冷到了,捧着热茶取暖,时不时浅啜一口。同时打量着盐政老爷的书房布置。
只瞧朝南格子凌花床前摆着一张大书桌,上头搁着哥窑粉青冰裂纹大笔筒,里头插着十几只毛笔;松纹歙砚,又一块说不出名的镇纸。垒着厚厚的公文他不过随意扫过,便见书桌旁边顶天立地的百宝格,或珍奇古玩,或瓶花盆景,而各色书籍竟是占掉了一半。
另一头墙上一副展子虔的山水图,另着一副对联。下方长桌上摆着一个汝窑的三脚鼎,正燃着香,两头则是汝窑美人斛。妙的是里头竟朝着两株弯弯折柳,颇为独树一帜。
闻颐书一笑,心道不愧是探花郎。
他在打量书房布置,而林如海也在打量他。此子方进来时,便叫人眼前一亮,只觉满满风仪。他头上扶着嵌珠冠,身上不过穿着一件水浪纹缂丝直袖,外罩着团花石青倭缎大氅,脚下登着一双靴子竟是看不出何材料。
而那一双眼睛似笑非笑,风流多情,倒似浸润了江南细雨斜风在里头。
林如海心想:若是真是那位闻家公子,当真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里将养出来的孩子。以闻礼原本苏州织造兼巡盐御史的位子,便是现在闻家落败了,这孩子的一身也不见半点不堪。只是不知道他今天来我处作甚?
闻颐书又喝了一口茶,觉得肩膀没那么冷了,才道:“今日冒昧上门是晚辈的不是。只是过不了几日,晚辈便要回京备考。若再不来,日后怕是机会难寻了。”
林如海本以为他会单刀直入,未想闻颐书只是一笑,换了别的来说:“听闻林老爷去岁十月,将自己的独生女送到了京中外祖家,如今的荣国府当中。不知,林老爷打算什么时候将女儿接回来?”
听他提到女儿,林如海心中骤然一紧。一边掩饰一边试探地说:“拙荆去岁亡故,小女哀思深重。我不忍她小小年纪沉溺伤痛便将她送到她外祖母家中教养。她外祖母家乃是诗礼簪缨之家。若有长辈代为教导,又有姐妹一处读书学字,总比一人在家中孤苦可怜得好。”
“诗礼簪缨之家……”闻颐书低笑着重复这几个字,抬眼看着林如海,“看来林老爷是觉得令千金后半生有望了。”
此子果然来者不善!林如海心中发沉,又有些不悦。沉下脸问:“闻公子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闻颐书对这话中的冷厉充耳不闻,语气依旧和淡,“晚辈只是觉得,林老爷既然已为自己的女儿考量好了后半生,那必然已经决定在这巡盐御史的位置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就像是我爹一样。”
后面几个字语气虽极轻,但不啻为惊雷,说得林如海心中不住发跳,额角鼓出。
是了,前任两淮巡演御史,兼任苏州织造的闻礼正是死在了任上。面前这少年果然是闻礼的儿子。在闻家败落后不知去向的闻家大公子!
盐政是个肥缺,也是个烫手的山芋。林如海虽刚遭遇家中亲人离世,但此时并未生出追随亡妻而去的念头。闻颐书今日既然上门,必是有一番说头,否则不会如此装神弄鬼。
林如海心乱如麻,无数念头千回百转,好容易维持住镇定下来才继续道:“不知闻公子有何见教?”
“林老爷请勿紧张,颐书今日前来并无恐吓之意。”闻颐书先是安抚了几句,才慢慢道出自己今日来的目的,“林大人与先考同处江南官场,所遇之难必有一二分相同之处。晚辈不忍大人今后苦受良心折磨然后孤注一掷,任由爱女无所依靠,所以今日特来相劝。”
这话已然直白,林如海直听得背后冷汗淋淋。
“闻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倒也算不上有话,”闻颐书放下手一叹,“大人,去岁寒冬北方深受雪灾之害。朝廷为赈灾,已经是寅吃卯粮。今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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