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的要把阿东的心血毁掉吗?”当然,面对着别人的产业都能这么颐指气使的,还能有谁?恩静脸转也不用转,便知那必是何秋霜无疑。“阿津,幕布再往右移十公分。”她自顾指挥着工人,全然视她为无物。高傲的何秋霜哪能忍受这种度?“我在和你说话!”干脆三两步踱到恩静跟前,瞪着这一派在她看来简直荒诞至极的闹剧:“在星级酒店里唱南音?陈恩静,你要股份,好,股份给你了!你要当总经理,好,职位也给你了!可你竟然还敢在这无理取闹,到底凭什么?”“你呢?”恩静的面色却十分寡淡,是那种很明显不把对手当对手的淡,声音不咸不淡地,她说:“门都还没进,就急着想摆总裁夫人的架子,请问又是凭什么?”只一句,就激得秋霜怒气大起:“陈恩静!”身后似有镁光一闪而过,恩静淡淡地往那处瞥了一眼:“如果想让阮先生丢脸,就趁那边的狗仔没收摄像机,尽管洒泼吧。”秋霜立即转过头,可很快,就在确认了真有娱记在那边后,俏脸便又阴转晴了:“谢谢提醒啊,‘陈女士’。”
话落,她风情万种地朝那狗仔走去。恩静还猜不到她要做什么,就听到何秋霜的声音好愉悦地响起:“你们这些当娱记的也拜托一点嘛,像她这么厚脸皮的,股份都给了,总经理也让她当了,还死撑在那里不签字,你们竟然也没人报导,真是……一个个都在做什么啊?”狗仔的娱乐嗅觉瞬间被点醒。陈恩静面色一冷。第二天,大街小巷里传的都是“‘阮氏弃妇’得了股份却还死撑着不肯签字”的消息。简直成了全香港的笑柄。不,何止香港?几天后她接到大哥的电话:“阿爸很好,阿妈也很好……”絮絮叨叨了一堆后,才问她:“如果你觉得不好,恩静,要不要回家?”家吗?吾心安处是故乡,可原来,故乡里的人也知道了她的丑闻。“大哥,我的事还没办完,暂时不回去了。”“事?离婚吗?”“嗯。”“恩静啊,其实妹夫他……”“好了,别替他说话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毕竟原本自己说了今晚要来她公寓谈事的他,下班时间还没到,就因为何秋霜的一句“身体不舒服”,双双消失在“阮氏”。一整夜,她一个人坐在静谧的公寓里,如同那漫长的十余年的等待时光。静寂如死。如死的静寂。许久,才打开餐桌上的牛皮纸袋,取出一纸文书,签下了名。她培训的南音团队已经能完美地演唱出她和他都爱的经典曲目了,《陈三五娘》,《子夜歌》,《琵琶行》……只不过,还没有正式登台表演过。约上他作最后谈判的那一日,恩静只在电话里说:“来茶餐厅验收我的工作成果吧。”阮东廷以为她说的“成果”只是这一支南音队伍,不作多想,便搁下了手头的工作。时值傍晚,午茶已过,晚茶未到,又是下雨天,整个茶餐厅里人影寥寥。她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也不知道要把窗关严,只是失神地坐着,任细雨绵绵地打湿了她衣袖。阮东廷一过来就先替她关好窗,又拧眉拉起她的手,抽出手帕擦拭她衣袖:“怎么回事?下雨了也不懂得要关窗……”直到黑眸瞥到桌上的牛皮袋,“这是要做什么?”烧成灰他也能认得,那就是她拿来放离婚协议书的袋子。
他的眉蹙然死拧了起来。此时台上的歌女已经调起了嗓,幽婉弦声如泣如诉:“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好一派寂寥的秋景,她静静听了两段,才开口,说:“阮先生,请你把协议书签了吧,我很想回家了。”这城市的繁华夜景再迷人,终究也不是她的安栖地。她想念那一座有着腥湿海风的古城了。阮东廷却看也不再看那牛皮袋一眼:“可以,我明天就让阿忠去给你搬行李,送回阮家。”“我说的不是阮家!”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可很明显,故意装成不知道:“不是阮家还能是哪里?”这一次,冷然的脸似乎掺入了一丝怒:“恩静,你不把我当先生,也不把妈咪当妈咪了是吗?知不知道自从你搬出来后,她老人家日子是怎么过的?”她当然知道!即使不去探查,因初云的事而时不时到秀玉那儿去的Marvy也告诉过她:老人失去了女儿,现在又失去了钟意的儿媳妇,能陪她听歌剧、能给她唱南音、能同她聊天解闷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都走了,妈咪素来疼女比疼男多,初云走了,恩静也走了,现在一看到阮东廷她又心烦,在阮家,你说不上她有多大变化,可厨子却换了一个又一个,皆因秀玉说:“不知为什么,吃不下,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她沉默了。为什么年轻人做的这一切抉择,最终会伤害到的,都是老者?台上歌女依旧悠悠地拂着琵琶,调着嗓:“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过是半首曲的时间,已有幽愁暗恨生。“恩静,”也不知过了多久,浓眉死拧的男子才像是做了艰难的决定,告诉她:“我现在其实是有计划的。”恩静闭了下眼睛——他有计划,聪颖如她是料得到的,从那天他在抓到张嫂后还把监控器装上去,她便知,他一定是有计划的。只是啊:“你的计划就是放任何秋霜伤害我、放任全世界来取笑我吗?”“如果我能说,这只是必要的计划之一呢?”那对暗邃魅黑的眸心依旧如一泓深潭,冷峻,却勾人。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沦了:“那我真的觉得,阮先生,和你在一起好累。”真的,好累好累了。这一天的谈判还是以失败告终——没有人知道的,他根本就不肯签字。她将协议书留给他,昨夜便已签好了自己的名,就待他签字生效:“你什么时候签好了,就让刘律师过去拿吧。”而后站起身,离开前,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加大了的雨势。
怎么会这么巧呢,似乎每一次同他谈分离,都要下雨,从十几年前下到十几年后,还不停。突然间,她想起十四岁那年的雨夜,目光还停留在窗外时,低低询问已经逸出口:“阮先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她总爱问他这个问题,问了好多遍,问到这一刻,他都开始怀疑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答对过。所以,她自顾地笑了:“你想说1987年,阿陈过世的那一日,对不对?”他的回答,永远都不对。恩静离开了餐厅。《琵琶行》已唱到了尾音:“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座中泣下谁最多?那真正身临其境的人,到最后,其实已经流不出一滴泪。隔天阮东廷真的把签好名的文件拿过来了,不过不是离婚协议,而是股权让渡书。“把名字签下,从今天开始,‘阮氏’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都是你的了。”见她似有拒绝的意思,又说:“你不收股份,那离婚协议我就永远不签。”恩静无奈,再开口时,声音里也不由添进了讽刺:“为什么不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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