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哭了……后来,后来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绑在了椅子上,来了个老头儿,那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我还是被送进了塔。”
那时候他的脑子正在遭受各种巨大能量的冲击,眼前是不停高频闪烁的白光,耳边鸣响着巨大的噪音,身体的感受已经消失,只剩下大脑神经元发射出来的痛苦信号,好像只有一个脑子存活着。对于叶矜来说,那几天就像是一个漫长而混乱的噩梦,梦醒了,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他脑海中闪现而过的,是自己被捆在椅子上,脖子突然剧烈地疼痛,白光中有皮肉烧焦绽开的血腥味。他失声尖叫。
母亲的眼泪落在他头顶,是暖的。
范阳洲无声地用手指抚过他光裸的背,顺着一节节脊骨,像是在摸一只猫。那里光滑无暇,宛若新生。“待会还是去医院,好不好?”
叶矜摇摇头,范阳洲默默看着他,他最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
虽然也没有什么意义,好或坏,都已经这样了。
他们曾经因为结合热彼此猜忌,因怀疑自身而感到痛苦,叶矜不想再那样重蹈覆辙了。他决心不向范阳洲隐瞒,便凑过去,抱住了范阳洲的胳膊,说:“我啊,可能是个野种。”
范阳洲眨眨眼,说:“你是说,私生子?”
叶矜点点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他要这样对我。”
范阳洲不知道叶矜口中的“他”到底是谁,“这样”又是怎样,却也不敢再问下去。陆轩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都能令叶矜的身体起那么大的反应,他不想他不好过,不想强迫他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东西。可是,他不能对叶矜的困境熟视无睹,范阳洲隐隐有种预感,那是叶矜身体内的一个定时炸弹,性腺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他不同寻常的隐忍,执念,全来源于那个黑暗的过去。他是他的向导,理应和他共享生命中的伤痕和苦楚。他生来就是为了为他解决这些问题的。他按住叶矜的手,说:“让我进入你的精神图景,好吗?”
叶矜愣了一下,范阳洲没等他拒绝,温暖的手指触碰他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他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了他的额头,他的声音带着倦怠而暖的蛊惑,“不要怕。”
这是范阳洲第二次进入叶矜的精神图景,上一次,是三年前,他在地下车库神游症差点发作的时候,他逼不得已,用近乎暴力的手段强行折断他的精神屏障,闯入了他的图景。然而这一次,没有精神屏障,也没有来自主人一丝一毫的反抗,他轻而易举地又踏入了这个领域。
精神图景通常是人的内心世界的具象化,是那个人最安心最甜美的容身之所。很多人的精神图景都是森林,草原,海滩,自己儿时住过的房屋,或者空旷无一物。叶矜的精神图景,是他们A市的家。
范阳洲那时就发现了,他在发现的那一刹那,涌出一股愧疚和怜悯,后悔自己提出的离婚。
他心软了。那是叶矜最珍视的巢穴,他却亲手把它们送向灰飞烟灭。
如今的叶矜如果知道这件事,大概又要大声地笑骂他同情心泛滥了。
那个时候,他的后悔,仅仅是因为同情叶矜吗?他不知道,却明确了一点,现在并不是。
他不是恐惧他受伤的眼神,也并非为了逃避自己酿下的恶果,他只是想和他好好走下去。
范阳洲环顾四周,深吸了一口气,踏出了第一步,整洁如新的地面上留下了他的一个脚印。房间的布置一如六年前,台灯没有坏,牙刷也还没被收进柜子里。他走进叶矜图景里的房间,闭上眼睛想象他会把特殊的尘封的记忆放在哪里。
不会在床上,也不在书架上,他的意识逡巡于这个房间。范阳洲睁开眼,走过去,拉开了储物柜最底层的抽屉,那里久未被人使用,浮着一层薄薄的灰。
他屏住呼吸拉动它,嘎吱一声,黑暗的角落里,藏着一个发光的球体。像一朵漂浮的蒲公英。范阳洲用手指把它拨过来,藏在掌心里。
那个记忆的聚合球就像是一颗脆弱的小心脏,在他手心里跳动。
就算是再黑暗的记忆,都是会发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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