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他拉了拉软榻上的矮几给仲彦秋腾了个位置出来,语气温和亲昵,就像根本没听到仲彦秋刚才的话一样。
很不幸的是,无论过了多少年,面对苏梦枕仲彦秋一如既往只有被带着走的份,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个很固执的人,所以他被苏梦枕说服过太多太多次了,多到无论苏梦枕说什么他都会下意识的跟着做的地步。
仲彦秋摇摇晃晃走了过去,细棉里子的软榻外层裹着的是浅青绣白鹤云纹的妆花雪缎,他一坐上去就印上一个脏兮兮的泥印子,凑近了看才发现街角的乞丐不是比他体面几分,应该是体面出不知几条街才对。
苏梦枕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帕子执着仲彦秋的手仔细擦拭着,一边擦一边问道:“从东南过来的?”
“嗯。”
“跑了多久?十天?”
“七天半。”
“一路都没下马就这么跑过来的?”
“嗯……嗯。”
如果陆小凤或者阿飞在这里,大概会被仲彦秋这副低眉顺眼的乖顺样子惊掉下巴,要是白飞飞在的话估计能嘲笑仲彦秋嘲笑个一年有余,不过眼下他们谁也不在这里,只有苏梦枕对着仲彦秋,眉眼含笑如同给自家炸毛猫咪顺毛一般给对方擦着手心上的脏污血渍,笑容向来是苏梦枕脸上的稀客,但是面对仲彦秋的时候,他总是脾气很好的。
被马缰磨破的伤痕很深,仿佛要将掌心割断一样看着骇人的紧。
索性苏梦枕这里也不缺伤药,指尖从白瓷的小瓶里挑出一些细细涂在伤痕处,浓郁的药香带着些奇异的凉意,仲彦秋下意识收拢手指,又被苏梦枕耐心地掰开,仲彦秋在他面前乖得像是只无害的猫儿,摊开的手掌白皙没有半个茧子——即便是苏梦枕自己,握刀的手上也是有着薄茧的。
但是仲彦秋没有,他的手像是没摸过兵刃没沾过血腥的手,看着叫人想起的是白马轻裘红袖添香,半分粗重活计没做过半点苦头没吃过的世家公子。
苏梦枕叫自己无端的联想弄得笑了起来,他可还记得这只手是如何轻描淡写地捏碎刺客的脖颈,骨头刺破皮肤,血喷得足有三尺高,他也还记得这个人在北疆最苦寒的地方潜伏了足足三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那个孩子是叫阿飞吧,你在北方捡回来的。”他接着说道,闲话家常一样,语调里带了几分笑意,“就这么喜欢孩子?我记得以前你就特别宠明珏他们。”
“宫九。”仲彦秋闷闷道,“他现在叫宫九。”
“明珏又跟你闹别扭了?”苏梦枕了然,“你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他不闹别扭才怪。”
要叫宫九就叫宫九吧,一个名字跟孩子计较什么呢。
仲彦秋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快死了。”
“我知道。”苏梦枕微笑,他的脸色苍白,是那种缠绵病榻命不久矣的人才会有的白,“你后悔救我了?”
仲彦秋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不后悔救苏梦枕,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谁会比苏梦枕更值得救的人了,否则他也不会花那么大的代价为其延寿,但是他的确是后悔的,后悔用了那种办法来救他。
当时他有那么那么多种方法救人,那么那么多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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