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了一晚,第二日偷偷地跑出禁足的冷宫,想要对着那个曾对她百依百顺的帝王好好问上一问。
悄然走到御花园的大潭子旁的时候,一个灰扑扑的影子极速撞来,她被一旁正为柳树修剪枝叶的花匠狠狠撞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里,旁边空无一人,她扑棱着,花匠也扑棱着捉她的衣角,灌进去好几口水,被辣得睁不开眼睛,一个素色的身影冲水潭子一跃而下。是九岁的燕淮黎手里拿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靠着会凫水的优势,一石头狠狠砸在花匠脑袋上,花匠惊恐的眸子浑着鲜血直直坠下,燕淮黎又将她带上了岸,一步一步背了回去。燕淮黎的身子骨不好,也是因为那时候为了她下水两人一起受了凉,她没事,他却一场大热之后,再没了从前强健的体格。
后来他二人相依为命,吃连下人都不愿吃的都吃不饱,喝冷宫院子里那口老井压上来的冷水,躲过一步步的欺压算计,忍着恶仆的打骂摧残甚至□□,捱过一个春秋轮回,也算捱过来了。
一滴水打在白玉的碗底,燕淮安拿碗的手抖了抖,连忙用袖子抹了抹眼,在燕淮黎发问前闷闷道:“皇兄,淮安想起来那阵儿咱们在冷宫相依为命的时候了。”
燕淮黎淡淡笑着,将燕淮安手里的碗与勺子接过来放回盒子里按部就班地收拾好,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燕淮安的背,“都过去了。”
燕淮安抬起通红的眼,望进他状似温柔的眼底。
燕淮黎又在这儿待了会儿才走,那时候的事一直都是个忌讳,被稍稍露出来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痛过之后还不能说出来,两个人只能沉默着围在一起,用安静舔舐伤口。
又在府里闷了几日的燕淮安终于敢稍稍定下心,那碗汤还是没毒的。老头儿都没看出来她体内有什么种下的毒,大概真的就是燕淮黎一时兴起又想给她做一做昔日的情意。
这几日阴雨缠绵,好容易天气放了晴,老头儿也敢拍板定论燕淮安的身子绝对没问题,拿了一盒子千金难求制作极其费劲的雪绒糕,燕淮安明面上没带人,敲响了李府的门。
李太傅是个有大才的,成了两代帝师,可惜子孙缘单薄,断了一代,李府家里三口人,血脉就剩他的小孙女儿李眉雪了。李眉雪虽自小无父母教养,却长于李太傅膝下,是一个真正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与蒋瑶音是这燕京城里燕淮安唯二要好地手帕交了,她亦十分珍惜,若是非要比一下两个人在她心里的轻重,李眉雪当仁不让。燕淮安在泥沼里待久了,更愿意欢喜些纯粹的。
木门轻而易举地从里面被打开,李府的门房是一个穿着青蓝布衫的中年人,认得燕淮安,叫了声公主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燕淮安冲他挥手,“你家小姐这会儿可在家?”
正巧李太傅的夫人文氏带了一个小丫头从侧面儿小路缓步过来,文氏即使老了也是个优雅得体的美人儿,头发花白,立立整整用一支紫木簪子固定在头上,一身儿同色的长裙,体态端庄,眉目慈祥,听见了冲她浅浅福身行了一礼叹道:“眉雪前两日便病了,在她屋子里将养着呢,精气神儿也不是很好,正好公主来了,去看看她也好,臣妇这就去给眉雪取药去了。”
燕淮安点头一笑,心中恍然,怨不得那些世她大婚的时候李眉雪皆没到场。李眉雪从来对温玥都有着满满的不喜,燕淮安欲与他成婚的时候她更是一心的不赞同,本来还以为是因为这个她心里不舒坦,没想到是真的病了,倒是她气度小了。
“哎,本宫这就去看眉雪姐姐。夫人快去罢。”
“好。”
文氏带着小丫头走了,燕淮安轻车熟路地走向李眉雪的屋子。李府实在算不得大,没什么弯弯绕的曲折回廊,只在坦直的路旁栽了几树松竹,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素色野花。从门前到后院快步走着也就半盏茶的功夫,燕淮安到了屋子外一敲门,里面儿“哎”了声,是李眉雪的随身侍女书筠,门被轻手轻脚打开,书筠垂首小声道:“公主。”
燕淮安心思一转,冲里面儿瞥了瞥,亦小声猜道:“睡了?”
书筠垂着头嗯了声,侧身给燕淮安让了路,燕淮安迈步走了进去。
水青的大床上,李眉雪正闭着眼睛睡着,睡的极其不安稳,即使是在梦中,那一双总是舒展着的柳叶眉也是拧着的,嘴唇紧抿,似乎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你们小姐这几日都是这种状态?”将手里拿着的食盒放在桌上,燕淮安轻声向一旁候着的书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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