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如水,宛若深湖,李朗不由别开眼去,掩饰一笑,道:“此曲可是《苏武牧羊》?倒真适合这寒风渐起的秋夜。”
赵让微微一笑,将箫置于案上,似有所指道:“箫曲哀婉凄楚,才有‘吹箫迎鬼’一说,你身为九五之尊,怎么偏好这调?”
李朗听得乐了,反问:“那我该喜欢什么才对得起这皇帝身份?”
“这个……”赵让沉吟,“《霓裳羽衣曲》?”
“还不如迎鬼,”李朗大笑,“你不曾听过‘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虹羽衣曲’?这种盛世转衰的曲调,也得等你我开创出盛世,再安享几年人间太平,驾鹤西归后,方好任其假充仙乐,随风飘舞。你说呢,静笃?”
他见赵让仍是面色温和,但笑不语,心中又添了些许烦躁,嗤笑着向赵让道:“只不知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蠢人,能不能想得到她的结局是‘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真正愚不可及!”
“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赵让接叹,“帝王本当为社稷而生,守家国为业,以天下为任。那杨家女子天生丽质,侍奉君王,宠冠六宫,到最后国事危殆,兵烽凶险,六军不发,马前受死,又有哪一桩哪一件,是她本人可以决定?她纵使聪慧过人,大概也只能如入洪流,随波飘零而已,况且江山社稷,兴亡成败,也不是她一个女子的娇躯弱体可承载,否则,置天下男儿何地?陛下苛责痛斥,是另有所感吧?”
李朗目视着侃侃而谈的赵让,半晌不能言语。
赵让却似起谈兴,向李朗慨然而笑道:“陛下熟知古史,也当知前朝匈奴单于冒顿的‘飞鸣镝’的轶事吧?”
“略有印象。”李朗勉强道,他盯住赵让,隐隐猜到赵让的用意,却是忐忑犯难,不知是否该出言截断。
史书有载,冒顿为太子时,不为其父头曼所喜,有意废储,将他派至月氏国为质,继而发兵攻打月氏,欲借刀杀人,除去冒顿。冒顿冒险偷得千里马,侥幸逃生。
后头曼见冒顿勇壮过人,遂封其为万骑长。其间,冒顿制造出一种名为“鸣镝”的响箭,并令随从:“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
从此出猎时,凡冒顿鸣镝所射,随从但有不从者,皆被斩杀。
继而,冒顿分别用鸣镝射自己的宝马、爱妻,有不相从者,尽数立斩。
最后当冒顿以鸣镝射向父亲头曼,随从如其所望,同样争先恐后,纷纷放箭,将头曼单于杀于马下。
赵让略述毕此事,扬眉而笑,语气淡然:“成大事者,却要纠缠于儿女情长,盼什么比翼连枝,招致国破家亡,岂不是理所当然么?”
“静笃!”李朗再难按捺,勃然变色,他用力握紧了拳,咬牙笑道,“照你这番说辞,是不是他日你也可手刃至亲,以求成事?”
“不,”赵让坦然,一笑低声“臣从不求丰功伟业,只是陛下……”
他似也哽了声,眉头紧蹙,垂眸片刻,轻轻摇头,仍柔声向李朗道,“帝王业,千古事,陛下自是深知孰轻孰重。”
李朗的目光剜着赵让,面色愈发铁青,切齿而道:“我知!”
纵然这一刻他依然感到混沌未明,那沉沉黑影已是愈发清晰。
无论赵让这番话是否提醒他,天家不容情,天子不徇私,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斩杀了断即可——
但,李朗心乱如麻地愁,他怎可能做得到?
待神志稍复,李朗才惊觉自己竟已将赵让压在身下,手中果不曾留情,几近粗暴,将赵让衣襟扯开,他听着两人气喘声声,曾经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仅剩啃咬与重击。
“静笃,静笃……”唤着赵让的字,再强硬地驰骋于他的体内,仿佛如此,便可将这人由外至里,侵占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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