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觉得颜珂一定得气疯了,头顶三花都非得火山爆发不可。她蹲下来,把裂成了两半的后盖以及掉出来的电池全捡回来,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卷透明胶条,坐在了卖唱老人的旁边,把手机粘了起来。
粘完,她也没有再开机,就坐在了那引发小范围内有感地震的音响旁边,百无聊赖地分辨着机器诡异地加工后竟还能听出一点缠绵悱恻味道的情歌。
老瞎子唱了三四首,突然停了下来,把搪瓷缸子递到了叶子璐的鼻子底下:“人家过路的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坐这半天,个人演唱会都听一半了,一个子儿也没有?”
叶子璐从钱包里摸了一个钢镚,才要放,突然觉得不对劲:“你不瞎啊?”
老头略微低下头,墨镜略微滑下来一点,他透过墨镜上沿,隔空对叶子璐扔出一个白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瞎?不瞎就不能戴墨镜啊?愚蠢的人类。”
叶子璐:“……”
她默默地把一块钱扔进了缸子里,也不知怎么的,突发奇想,又从兜里摸出了另外十块钱来,对老头说:“那什么……我就不问您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了,话筒能借我唱几首么?”
卖唱的大概也没有处理过这样猎奇的客户,愣了片刻,觉得自己不吃亏,于是把话筒递给她:“那敢情好,我不干活还拿钱,你唱,唱什么,我给你放伴奏。”
叶子璐就把小方巾解下来,蒙在了眼睛上,她忽然很想有那种什么看不见、耳朵里只能听到一种声音的感觉。
她的心无法平静,好像没有一时半刻轻松。
他们小的时候,都摘抄过那些叫人热血沸腾的名句——像什么“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之类,可而今沧海依然横流,并且时不常地被台风周起来、或者随着海啸扭个秧歌什么的,当年叫嚣的“英雄”却像是被海啸冲垮的民房,几年如一瞬间,就被各种鸡毛蒜皮的小烦恼给淹没了。
站在一个地方,哪怕一动不动,也能听见每个人说话的声音,现实中、网络上,即使明知道那些都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仍然忍不住去听、去看、去关心,平均十分钟就要刷一次微博,无聊地点开每一条长微博、每一个大图……就好像自己走进了别人的世界一样。
卖唱的老伯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给她播了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叶子璐的整个耳朵都被音响里发出的劣质又大声的伴奏占据,蒙着的眼睛又看不见眼前来来去去的人,她有种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虽然觉得很囧,她还是跟着音乐唱起来,忘词了的地方就跟着调哼哼几句,想起来再接着唱——同时,她问着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她每次遇到挫折的时候,都会喜欢逃进“别人的世界里”?
她唱着小船怎么样,突然就觉得自己也像是一艘小船,浮萍一叶,没着没落,风雨一起,就摇摇晃晃,被命运或者别人推着,悲愤无措、又可怜可鄙地在自命不凡中,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一条与所有人别无二致的平庸之路。
卖唱的老伯骤然发现自己做了赔钱的买卖,旁边那姑娘一开头几句唱得还挺人五人六的,突然就转死亡重金属风格了,梗着脖子直嚷嚷,就是没调,看表情还挺激动。
老伯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点,有点怀疑这货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嚎完,叶子璐大手一挥:“青藏高原,给我放青藏高原!”
老伯默默地拽住话筒的另一边往回抢:“还青藏高原,你都快把城管嗷嗷来了,给我,不给你唱了。”
叶子璐鸡爪子一样的手又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把夺下话筒:“干嘛,十块钱就让唱一首?ktv都没你这贵,过去路边点唱机才一块钱一首还有字幕,算便宜你了我还剩九首呢,快给我放青藏高原!”
老伯:“……”
颜珂最后找到叶子璐,是因为梁骁转了一段网上的视频给他看,用手机拍的,上面一个瘦小的姑娘蒙着眼、上蹿下跳地在路边飙最炫民族风,一个衣衫褴褛戴墨镜的老头像蘑菇一样把自己缩在一边,连钱都不好意思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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