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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萍,你快来,208套房的浴缸堵了。”

办公室主任徐大恒去了信访办,周冰冰成了顶头上司,只要不庄兴了,找碴比办公室主任徐大恒还厉害。唐萍原来只负责机关大楼的马桶和下水道,现在连带着把建江宾馆的也全包了。

唐萍心有愧疚,只得任劳任怨。

“唔唔,我马上就来。”

周冰冰还在喋喋不休:“你那什么破校友啊,喝多了,全都吐在浴缸里了。”

靠,原来是杜鑫鑫干的!怪不得周冰冰无比气愤。

杜鑫鑫什么鸟酒量,什么鸟素质啊?

周冰冰还在没完没了:“还有,她在我宾馆大堂里撒酒疯呢。你们吃校的家伙,怎么都这么一个臭德性。”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这跟我挨得上吗?杜鑫鑫在宾馆大堂撒酒疯,又不是我指派她去的。

唐萍有点不满意了:“你打110啊。”

周冰冰劈头盖脸就一句:“我打什么110,我就找你!”

啪,电话挂了。

刚稀里糊涂挨了刘子峰一顿臭骂,紧接着又无缘无故挨了周冰冰一顿臭屁,唐萍苦笑着直摇头:今天真她妈的衰到家了。

唐萍三步并着两步赶到了建江宾馆,刚进门,果然就看见杜鑫鑫手舞足蹈在服务总台大吵大闹,却没有看见周冰冰的身影。

唐萍把浑身酒气,衣冠不整的杜鑫鑫拉到了一边。

杜鑫鑫气鼓鼓地还在骂骂咧咧。

原来,杜鑫鑫被戏弄了。

杜鑫鑫睡到半夜,酒劲上来了,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憋不住了,趴在浴缸旁边就吐上了。

哇哇地吐了大半个浴缸,才好受了一点,迷迷糊糊躺到天亮,才慢慢清醒过来,房间里臭气熏天的,杜鑫鑫自己都呆不住了。

她来到总台,想要换个房间,服务员很客气,递过来客人登记表,微笑着说,请您重新登记一下。

杜鑫鑫脸色一沉,又不好发作,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名字。

服务员接过表去,说字迹太潦草,请问您尊姓大名。

杜鑫鑫很是无趣,把记者证掏出来往台子上一甩。

服务员仍是微笑,说,您没有填身份证呢。

杜鑫鑫说,你不认字吗?

服务员说,对不起,记者也要填身份证,我替您填吧。

记者证上有身份证号码。

服务员填好了表,请问,您住几天?

杜鑫鑫没好气,说,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服务员笑眯眯地说,您得讲个确切时间,不然不好收您的押金。

啊?还要收押金!

说到钱上面了,杜鑫鑫心头火腾地就上来了,声音越来越大,说,我是你们宣传部请来的!

服务员满面春风,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接到通知。

草,杜鑫鑫骂骂咧咧地说,那你把你们牟经理找来。

服务员没有一点脾气,说,牟经理昨晚上加班,现在还没来。

杜鑫鑫无奈,给宣传部长郭长生打电话。

郭长生根本没听她解释,只压低了声音说,正在上课呢,您找付晓芳吧。

杜鑫鑫只得给付晓芳打电话。

付晓芳迷迷糊糊地还在睡觉,骂了一句,哪个缺德鬼,就把电话挂了。

再打,关机了!

杜鑫鑫气得肚子的酒精快要着火了。

她借着酒劲,开始耍起了无赖。既不交钱,也不走人,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大声叫嚷着,一会儿说把牟经理找来,一会儿说要见吴连扬邵区长。

服务员是周冰冰交待过的,也不急,也不恼。

可渐渐地客人都起来了,听见吵闹声,围拢来指指点点,有人认得杜鑫鑫,便摇头,轻声说:“什么素质?还大记者呢。”

吵闹了半天,没人搭理,杜鑫鑫渐渐地觉得很丢人,便住了声,眼睛梭巡着进来出去的人,指望着能有个相熟的人进来,找个台阶下。

这会儿,唐萍到了,杜鑫鑫把火发在了她的头上。

“草,你们古堡区的干部都她妈什么鸟素质?”杜鑫鑫捎带着把唐萍也骂了。“酒桌上装得像她妈的孙子,喝完酒,翻脸像翻书一样,比建江市的野鸡还快,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唐萍这个气啊,一早上,已经挨了三顿骂了。她耐住性子,劝道:“老杜,少说两句吧,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狗屁!老子跟她们没仁义好讲。”杜鑫鑫恨得牙根痒痒的,“早晚我跟她们内参上讲仁义。”

幸好,周冰冰不在,唐萍心里稍稍踏实点,慢慢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夜之间,发生在杜鑫鑫身上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中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变故。

有一点可以肯定:周功立毫无顾忌了。

推论,古堡特派员尘埃落定了。

难道说,她已经得手了?即便如此,山不转水转,她也犯不着跟杜鑫鑫叫劲啊。

不好!想到这,唐萍惊出了一身冷汗,周功立再次落选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周功立与吴航会杜结束,正送吴航出门。

杜鑫鑫看见了,呼地站起身来,直奔大门而去。

唐萍想拉没拉住,怕她闹出更大的笑话来,只得跟了过去。

“周功立,请留步。”杜鑫鑫喊道。

周功立回头,见是杜鑫鑫,皱起了眉头。“你哪位?”

杜鑫鑫这个气啊,昨天还见了面的,过了一晚上就不认识了?都说贵人多忘事,可你周功立区区一个区长,在我杜鑫鑫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贵人。

“我是……”

周功立把脸一板:“没看见我这有重要客人吗?有事回头再说。”

气糊涂了的杜鑫鑫这才看清楚了,周功立身边站着的吴航。

吴航在建江市也是个新闻人物,杜鑫鑫没有直接接触过,只在名城置业的新闻发布会上见过几面。

“这不是名城置业的吴总吗?您好。”

“哦,你是……杜记者。”吴航是场面上的人,记忆力不差,也见过杜鑫鑫。

幸好,吴航给杜鑫鑫挣了面子,否则,杜鑫鑫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台阶。

杜鑫鑫感激得只差涕零了。

“呵呵,杜大记者啊。幸会,幸会。”既然吴航认识杜鑫鑫,周功立也假装想起来了,不过,并没有什么更热情的表示,甚至连手都没有伸出来。

杜鑫鑫也不理会周功立,只和吴航寒暄。“吴总,怎么到这么个小地方来了?”

“随便看看,随便看看。杜记者,你这是怎么了?”吴航看杜鑫鑫一副狼狈相,又见周功立装腔作势,心里也猜出了几分。

这是一场政府与媒体之间的暗斗。

杜鑫鑫气鼓鼓地,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讪笑着:“喝多了,喝多了。没事,准备退房回去了。”说完,却狠狠地盯了周功立一眼。

周功立暗暗好笑,懒得和她计较,只不看杜鑫鑫,却发现唐萍站在一旁,不由得心生疑惑。

这么一大早的,她在这里做什么?

吴航也在琢磨,这个杜鑫鑫是建江市媒体中最爱惹事的主儿,看情形,这回在古堡区周功立给她吃了点苦头。像杜鑫鑫这种张狂的家伙,落魄的时候帮她一把,肯定比有事再来打发更管用。

媒体人,以后总还是用得上的。

这时,吴航的车停在了宾馆的回转门外。

吴航笑道:“杜记者是不是也要回建江啊,我送你一程吧。”

杜鑫鑫受宠若惊,冰喜若狂,你周功立不把我放在眼里,人家钱大老板还愿意结交我这个朋友。

杜鑫鑫忙招呼旁边的唐萍:“唐萍,你帮我把帐结了,我回房间收拾东西,我跟钱老板的车回去了。”

她奶奶的,老子正被周功立盯得心里发慌,你小子这一喊,不等于是卖我吗?

唐萍不敢多说话,硬着头皮去前台,帮杜鑫鑫把帐结了。

又挨骂,又掏钱,我她妈的成了冤大头了!

杜鑫鑫欢天喜地上了吴航的黑色豪华加长凯迪拉克,走了。

唐萍捏着鼻子把208套房的浴缸清理干净,把下水道疏通好,正想偷偷摸摸走人,马上荣的电话打来了,劈头盖脸又是一通臭骂:“你个小猪卵子,拉完屎叫老子帮你擦屁股。”

小猪卵子是唐萍的小名。唐萍她爸是个劁猪的,小时候总吃壮阳鞭子酒,小伙伴们馋啊,就喊她叫小猪卵子。

这个不雅的小名,自打唐萍考上区庄中之后,马上荣便禁止村里的人喊了,桂花村出个有吃问的人不易,要保护、爱护加呵护。

可她自己一急眼,倒先坏了规矩。

这她妈的哪跟哪呀?

今天是什么狗屁日子啊,怎么招谁都是一顿臭骂呢?

真是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马上荣外号马大叉,从桂花村的村支书干到龙王村的乡党委书记,和村民们打了十几年的交道,马脾气臭得很,张嘴就骂敢娘。

唐萍打趣说过,桂花村的孩子们,是听着马大叉的叫骂声长大的。

不到万不得已,别惹这个马大叉,唐萍这点很清楚:“广济叔,我哪惹着你老人家了?”

“你小猪卵子少跟老子装糊涂,马上到区医院来。”

唐萍这些日子最怕去的地方有两个,最怕见的人也是两个。

一个是建江宾馆,怕见到周冰冰。

一个是区医院,怕见到银花。

今天,两个地方一个也躲不过。

赶到区医院,唐萍已经是满头大汗。

幸好,马上荣要她去的不是银花所在的妇产科,而是骨外科。

还没进病房,就听见马上荣的大嗓门在吼:“山猪,你给老子滚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扭了一下腰,就想赖在医院里享清福啊。”

糟糕。原来是这事把马大叉惹毛了。

不对呀,昨天周功立处理得很公道,龙王村终于眼眉吐气了一回啊。

必是马大叉挨了周功立的批评,上医院拿山猪撒气。

那也用不着跟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啊。

唐萍二话没说,推门进了病房。

山猪和婆娘两个大气都不敢出,哭丧着脸,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马大叉一见唐萍,眼珠子瞪得又马卵子那么大:“你个小猪卵子,来得正好。”

“广济叔,你消消气。”唐萍忙递了根烟。

大众广庭之下,那个“小猪卵子”也太难听了。

马上荣接过去,点上了。

该吃的吃,该拿的拿,该骂还得骂,这是马大叉的一贯工作作风。

好在没有继续喊小猪卵子。

“你拉的屎,老子是不跟你擦屁股的。”马上荣一屁股坐在了床头,狠劲地抽烟。

“怎么回事?”唐萍不敢问马上荣,只得低声问山猪。

山猪胆怯地看了看马上荣,想说又不敢说。

“说!”马上荣吼了一声,吓得山猪一哆嗦。

山猪结结巴巴地说,她婆娘在一边连比划带补充,唐萍总算闹明白了。

原来是,庄二子昨晚上被孙长贵领回去了,一大早就跑到桂花村,堵在龙老太爷的家门口叫骂,要龙王村给她昭雪,赔偿她的精神损失。

龙老太爷昨晚上回到村里,着实风光了一场,没想到一大早上,就听见庄二子在家门口叫骂,知道坏事了,忙打发小孙子从后门溜出去,给马上荣通风报信。

马上荣也在纳闷呢,周功立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了一回,破天荒地向着龙王村一回呢。

马上荣没等来孙长贵来给自己赔礼道歉,却等来了庄二子的一阵叫骂。

得知消息,马上荣给孙长贵打了个电话。

孙长贵装糊涂:“什么?庄二子回来了?我不知道哇。你们赶快报警,她肯定是从号子里偷跑出来的。”

“孙长贵,你少跟我装糊涂。你赶紧把这个二愣子领回去,惹急了我,我一叉子把她叉回去。”

“好啊,马乡党委书记,你最好把她叉到医院里躺着去。”

马上荣发狠道:“孙长贵,你别以为老子不敢。老子拼了这个乡党委书记不当了,你敢拿头上的乌纱帽跟老子赌不?”

孙长贵知道马上荣的马脾气,真惹毛了,什么鸟事都干得出来。

操家伙动手,孙长贵绝对不是马上荣的对手,三台村的人也不是龙王村的人的对手。

“嘿嘿,你急个球毛啊。”孙长贵开口杜条件。“要我把庄二子喊回来,可以,但是,你得去区医院把山猪领回来,我们算两清。”

“那医药费是你送过来,还是我找你去要?”

“什么医药费?”

“山猪的医药费。”

“马乡党委书记,你可不能欺负人啊。刚才说的两清,就是各管各的人。要不,你先跟庄二子杜好精神补偿费,我们再算账。”

“算你个球毛。”马上荣懒得和孙长贵耍无赖,“老子没闲功夫和你扯淡,你把庄二子喊回去,老子就去区医院领人。”

孙长贵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马上荣出门,挂在门口的大叉子不见了,心里说了句“不好”,赶紧往龙老太爷家赶。

远远的,庄二子还在指手画脚,她的面前站的是马上荣的独生闺女马娜,旁边站了桂花村的几个壮小伙子。

只见马娜叉着腰,杵着那把祖传的大叉子,威风凛凛,正在庄声质问庄二子:“庄二子,你滚不滚?”

庄二子见马娜气势汹汹的,先就软了几分,停住了叫骂。

几个壮小伙子正摩拳擦掌的,眼里喷着怒火,围住了庄二子。

“你,你们,想干什么?”庄二子后退了几步,人怂嘴却硬着。

马娜把手里的大叉子一端:“你说姑奶奶我要干什么?”

庄二子看见马上荣过来了,她往地上一躺,打起滚来:“叉死人了,马乡党委书记的闺女要叉死人了。”

马娜又好笑又好气,端起叉子就要去叉地上的庄二子。

庄二子就地一滚,滚出去几步远,嘴里还在干嚎。

马上荣上前,按住了马娜的叉子。

庄二子胆子壮了,爬起来,梗着脖子问:“马乡党委书记,你家闺女要叉死人了,你管不管的?”

马上荣眼一瞪:“庄二子,你自己跑到桂花村来作死,叉死了活该!”

这话还真不是吓唬庄二子。

按照当地的民风民俗,闹到别人村盘子上去,死伤不论。

庄二子还是有点害怕:“那,你们桂花村还有没有王法?”

“王法,我手里的叉子就是王法!”马娜又端起了叉子,吓得庄二子跑出了老远。

孙长贵站在桃花谷的山头上,喊了一嗓子:“二愣子,你老婆喊你回家吃饭呢。”

庄二子一听,撒丫子跑回了村。

马娜等人哈哈大笑。

马上荣可笑不出来,她夺过马娜手里的叉子,气哼哼地回家换衣服,直奔区医院。

到了医院,山猪还想耍死狗,说,区长当着众人的面亲口答应的,医药费该三台村出,凭什么就这么便宜了她们?

马上荣三问两吓唬,知道是唐萍鼓捣大家伙到区里上访的,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电话就把唐萍喊到了区医院。

“好你个唐萍,山猪吃屎长大的,难道你十几年的书也读到里去了?”马上荣见唐萍老老实实地来了,便给她留了面子,不再喊那个难听的“小猪卵子”,但说出来的话,也够难听的。

前前后后这么一说,加之刚才看到了周功立对杜鑫鑫的态度,唐萍大致明白了几分。

这一切都是周功立幕后操控的。

她没了升迁的希望,巴不得到处乱起来,好给新来的书记一个下马威呢。

这事不能让马上荣为难。

唐萍只得说:“广济叔,都怪我一时冲动,这样吧,山猪跟你回去,医院里的费用我来处理。”

有唐萍这句话,马上荣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山猪两口子也不敢多说,乖乖地跟在马上荣身后,走了。

郁闷!挨骂事小,花钱事大啊。

替杜鑫鑫交住宿费,替山猪结住院账,一个月的工资无缘无故就打了水漂。

唐萍结完帐出了医院大门,马上荣还等在外面。

“广济叔,你还没回去啊?”

马上荣把唐萍拉到一边,叹了口气,说:“唉,唐萍,我知道你想给乡亲们出口气呢,可叔也是没办法啊。”

“广济叔,只怪我没本事,害你和乡亲们受了连累。”

“唐萍,叔没有坏心呢,你可别怪叔话说的难听啊。”

“哪能呢,广济叔。”

马上荣眼里闪着光,她拍着唐萍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干,龙王村以后还指着你呢。”

唐萍感觉肩头沉甸甸的,马上荣的手上传递的可是龙王村上万人的嘱托啊。

自打记事起,马上荣在唐萍眼里一直都是一条从不服软的汉子,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这么动感情的话。

马上荣留下来,就为了和唐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这让唐萍激动不已。

“叔,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看着马上荣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流中,一片凄凉涌上了唐萍的心头,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周一,阳光明媚,春意盎然。

唐萍穿着工作服,帮助几个花工修剪大院里的花草。

她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坐在阴暗的板房里,浑身不自在,感觉非常难受。

老是守在办公桌前,即使没有修马桶掏下水道的活,也老是会有人来喊她这个宾馆的免费劳动力。

名为帮忙,实为差遣。

比如某个区乡送来了点从米、面、油或者土特产,办公室的秘书分类扒堆的时候一定要喊唐萍帮忙抬抬扛扛的;

又比如,妇联主任新换了张椅子,朱玉芬会来“麻烦”唐萍帮忙搬上楼;

再后来,办公室的小秘书换轮胎需要人打下手,刘子峰也喜欢“顺便”喊她一声来帮忙。

实在没事可做了,唐萍就与负责打理大楼内外花草的花工一起,给花花草草们浇水、施肥,以排遣她内心太多的郁闷与烦恼。

正忙着,吴津急匆匆地跑过来,递给唐萍一卷红绸制作的条幅:“唐萍,过来,你去找几个人,把它挂在门口。”

说完,又急急忙忙地去了办公室小秘书班。

自从发配之后,吴津很少亲自给唐萍布置工作,实在有事以前通过办公室主任徐大恒,后来是办公室的秘书,看来这个条幅很重要,也很紧迫。

唐萍忙洗了手,搬来梯子,带着几个花工,把条幅挂在了政府大院的门口。

等挂好了,唐萍站在下面看是否端正,才看清条幅上的几个大字:“热烈欢迎糖书记”。

“糖书记?”一个老花工在低声念叨:“不会写错了吧?”

“是呀,是不是糖字搞错了,应该是新书记吧。”另一个花工也很纳闷。

“不对呀,又要来新书记了?不是说周功立要当书记了吗?”

“嗯,有可能,你看刚才吴局那张脸,阴沉得很呢。”

“呵呵,老哥,别念叨了,爱谁谁吧,谁当书记我们还不都是浇花剪草。”

唐萍跟在几个花工的后面进了院子,脑子里却转得飞快。

没错,唐萍!

建江市的领导干部唐萍并不知道几个,但是好好吃“糖”,天天“想”上的段子还是听说过的。

唐萍暗暗有点好笑:她才接了谷智峰宣传部长的位子不久,又来接谷智峰特派员的位子,真是冤家路窄啊。

“傻乐什么呢?”刘子峰抱了一个纸箱子,胳膊底下还夹着两根竹竿子,正往院子外面走,“来来来,帮个忙。”

“草,你不是跟我没屌关系了吗,还找我帮忙?”唐萍和刘子峰开起了玩笑。

刘子峰眼一瞪:“你小子还敢跟我记仇?还想不想找老婆了?”

“好,好,好。”唐萍接过竹竿子,跟着刘子峰又往院子外面走。

“这还差不多,对了,我还真给你物色了一个,就是芬芬的小姐妹,改天见见?”

“好,改天见见。”

同吃之间,骂也骂得,吵也吵得,关系还是铁的。

“你这破箱子里是什么?”唐萍问。

“鞭炮,二十万响。”

“这么多?你要感情啊,哈哈,忙不过来了,这个忙我该帮,芬芬没意见吧?”唐萍故意逗道。

刘子峰笑了:“屁,老子感情要你帮忙?你个没用的家伙。”

“那你搞这么多的鞭炮干什么?”

“吴局交代的,昨天我买回来放车上了,这不,一大早,她就让我先穿在竹竿子上。”

两人来到院子外面,从纸箱里把鞭炮拿出来,拆开,顺着路拉开,然后将鞭炮在竹竿子上绑好,靠在了信访办的门边上。

办公室主任徐大恒好奇,跑出来看热闹。

“哎,你们两个瞎忙什么?”

唐萍不想搭理她,刘子峰却说:“忙什么?上个礼拜来上访的村民,要给你送感谢信呢。”

办公室主任徐大恒还信以为真:“哈哈,总算有给我送感谢信的了。送就送呗,还放什么鞭炮啊。”

这个时候,吴津出来检查工作落实情况,听办公室主任徐大恒在那里异想天开,就骂道:“办公室主任徐大恒,你还没睡醒吧?给你送感谢信,做梦吧。”

办公室主任徐大恒被吴津一骂,脖子一缩,躲进了信访办。

吴津先看了条幅,又看了看绑好鞭炮的竹竿子,问:“小曾,付部长的车子你认得吧。”

“认得,认得,还是那辆尾号为076奥迪吧。”刘子峰果然专业,牌号和车型一清二楚。

“是的,你就守在这,车子到了就放鞭炮。”

刘子峰笑嘻嘻地问:“主任,干什么搞这么热闹啊?”

吴津脸一沉,说:“叫你放炮就放炮,问那么多干什么?”

刘子峰不做声了,等吴津走远,才问唐萍:“怎么回事?”

唐萍朝条幅努努嘴:“喏,要来新书记了。”

“哦,怪不得,”刘子峰挠挠头,又说:“这回这个新书记应该很有来头吧?”

“何以见得?”

“切,这还看不出来,搞得这么隆重,又挂条幅又放鞭的。以前从没有过的。”

刘子峰这么一说,唐萍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很显然,周功立不可能发自内心地表达对新书记的欢迎。

这一定是周功立精心安排的一场好戏,要给新来的书记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新书记新来乍到,肯定希望得到现任班子的支持,也愿意维持一团和气。

如果你认同这种大张旗鼓的形式,就会在干部群众中就会留下一个虚荣浮躁的形象。

当然,稍有政治素养的人不可能会热衷于此,但你下车伊始就好意思批评人吗?

那不仅是否定了当地干部群众的一片热忱,更是不给大家留面子,以后就别怪大家不支持你得工作,班子闹不团结的话,也该你负主要责任。

而且,你对此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唐萍还在那瞎琢磨,那边办公室主任徐大恒探出头来喊:“唐萍,你还傻站这里干什么,快进去列队,准备迎接新书记。”

哇!机关大楼里哗啦啦出来一大群人,人齐刷刷地站了两大排,看来,还有一场夹道欢迎的好戏。

队伍中的人叽叽喳喳,有摇头苦笑的,有跃跃欲试的,有嘻嘻哈哈的,更多的是小声在议论纷纷。

这招够阴的,竟然要让全体机关干部来看你新书记是什么态度。

唐萍站在队伍的末尾,暗暗地替新来的女书记捏了一把汗:周功立这一招不算太过庄明,但也动足了脑筋,真是煞费了苦心。

果然,没过几分钟,那辆尾号为076奥迪车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胡石磊送唐萍来古堡区赴任。

车开到区委区政府门前的时候,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在政府大门口,迎风招展:“热烈欢迎糖书记。”

胡石磊和唐萍同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电控门缓缓打开,骤然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唐萍侧头一看,传达室门口,两个人各拿一个很长的竹竿子,鞭炮就挑在竿子上,长长地拖到了地上,那些炮迅速地炸响着,噼呖叭啦,响成一片,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胡石磊脸色更加的难看,只吐出了两个字:“胡来!”

外面的鞭炮炸得震天响,院子里排出了两条人流,摆出了一副夹道欢迎的阵势。

烟雾腾腾中,才看见区长周功立等几个区里的领导排在队伍的最前边。

唐萍用余光扫了一眼胡石磊,胡石磊没动,唐萍也不能动。

周功立等人加快了脚步赶到奥迪车跟前。

胡石磊阴沉着脸,摇下了车窗。

周功立笑着寒暄:“付部长,糖书记,欢迎欢迎。”

吴津拉开了车门,手搭在了车门边上。

胡石磊哼了一声,仍旧纹丝不动。

周功立看架势不对,忙上前谦恭地说:“付部长,请下车吧。”

胡石磊没动,却问:“我问你,横幅是谁让挂的?”

周功立抬头看看,笑着说:“哦,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下面的人听说糖书记来,表示一下欢迎吧。”

“是谁让挂的?”胡石磊再次问道,语气明显的带着不耐烦。

“呵呵,我问问。”周功立皮笑肉不笑地说。回头,板着脸问:“外面的横幅,谁挂的?”

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是吴津站出来做替罪羊,这是她作为一个办公室主任应尽的职责。但吴津没有这么做,只拿眼盯住了唐萍。

“是我。”唐萍不得不站了出来,感觉队伍里的眼睛像针一般扎在了后背上。

胡石磊和唐萍盯着一身工作服的唐萍看了许久,这让唐萍浑身的不自在。

妈的!这替罪羊当得太冤枉了。新书记刚来,就落了一个坏印象。

胡石磊问:“这是什么人?”

“宾馆的一个工作人员。”吴津抢着回答。

“工作人员?她怎么知道来的是糖书记?”胡石磊点到为止。

胡石磊和唐萍都看的出来,横幅也好,鞭炮也罢,包括列队迎接,都是周功立一手策划的。

周功立正好借题发挥:“谁让你们挂的,撤了,撤了。”

这下轮不着唐萍费劲,马上有办公室的办事员跑过去,三下两下把横幅扯掉,卷成一团,塞进了传达室。

此时,鞭炮声也停止了,可外面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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