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十二岁读六年级那年。他妈妈来学校开家长会,开到很晚。他等在外头,怕老师讲他成绩下滑,紧张得膀胱涨痛。于是他去上厕所,同楼的洗手间封了,不得不绕到无人的教职工楼层。
至今他都记得,厕所只有他一个人,很凉快,也很安静。他也记得厕所的布局,进门经过白瓷洗手台,绕过拐角,就能找到一排小便斗,对面有三间带马桶的隔间。
他当时站在小便斗前,正要褪下腰带。后面的隔间门无声打开,他感到有东西飘到他身后。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徐徐转过身,穿夏裙的小姐姐就站在他面前,近得快贴住他的鼻子。小姐姐没有脚,双目被一层浑浊的薄膜覆住,如患了白内障。
他浑身发凉,腹下却变得沉重湿热。
后来,老师到处找他,终于在空无一人的洗手间发现了他。他记得妈妈看到他的第一个反应,紧蹙眉头,并且挖苦他:“这么大还尿裤子啊?”
记忆随着年龄增长而呈现碎片化。读寄宿中学,上大学,小姐姐再也没有见到,直到被新的、更无法摆脱的噩梦所取代。
超越噩梦的痛苦,是现实。现实化名董云芳,对他宣布,暂停所有的项目,全体写总结,总结过去十年暴露出的工作问题。按老郑的话讲,这叫“认罪书”。人人愁云惨淡。
家里也没好事。这个周末,他又要担起苦差,那就是陪妻子林珮去拜访老丈人。
出发前,他接到同事的短消息。
李婷:“太气人了。到单位以来,我从您身上学到的最多,您是我的榜样。”
老郑:“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他没有回。此时此刻,没有比沉默更妥善的应对。
电梯的数字在攀升。他心中却在演进行刑的倒计时。
“叮铃——”林珮按动门铃。
门开了。同往常一样,他的岳母惊喜交加地迎出来:“小珮!”两人又亲又抱,送礼物,收礼物,像失散多年又重逢。岳母会把他和她领到布满笨重的实木陈设的餐厅。这期间,例行公事般地同他唠几句话。交通啊,单位啊。绝不会问孩子。
然后,他的岳父,满头银发的高大男人,已退休的前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从里屋慢慢踱出,犹如深宫里的皇帝,来勉强履行接见藩臣的义务。和女儿打招呼时,尚带几分热情。应付他时,“嗯嗯啊啊”。
菜肴上桌。岳母烧得一手好淮扬菜。偏偏他从不喜欢,他也从未表露过。
菜过三巡。岳父打开剩半瓶的陈酿茅台,自斟小杯。他清楚,这是发难前的炮火准备。
岳父说:“文桐啊,你们处是不是新来了处长?”
苏文桐给林珮夹了一筷子菜,应道:“啊,是。”
林珮有些不自在。她要求过妈妈,不要把自己跟她聊的话完全转述给爸爸。
“外地来的?”
“是的,技术背景很强。”
岳父饮尽小杯,闷哼一声:“如果原来的副职足够胜任,怎么会派来空降。”
烈酒如刀,划过心口。
岳父又倒满一杯:“你们局是不是要改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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