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谢怀两个人的头脸,行尸走肉一样从火里燎了过去。
下到最后一层,两个人身上都已经冷汗涔涔,只听外面一片骚动,有人尖声喊着:“长宁塔要塌了!”
李昙和燕于飞面如白纸,把衣服一浇就要往塔里跑,被几个小兵死活抱住了小腿。燕于飞已经吓蔫了,霸王花还气概犹存,大吼道:“放手!连主帅都不认了?!”
小兵脸通红,抱腿不撒手,姿势狗怂嘴上牛逼,“你他娘的是哪门子主帅啊……”
李昙官瘾一向很大,当时却没想那么多,狠狠踹出去一脚把人叮咣踹开,拔脚往里走,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
雪霰飞灰火星血点杂下,长宁古塔摇摇欲坠,扑着漫天的熔亮火光,火光之中缓缓地走出了一个身影——走得近了,才能发现那原来是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样的高挑瘦削,一样的苍白平静,也一样的锐气固执。仿佛有此皈依,便是不死永生。
这次霸王花没再骂街,他抽了抽鼻子,收回一条芳龄二十多岁仍旧长势喜人的长腿,单膝跪了下去。塔下百余将士跟随着他的动作,齐刷刷地行了个沉默的大礼。
韦明安匆匆从衡王府拍马赶回西城营,在营门口就猛地勒马,差点踩到自己手下一个鹰扬卫脑袋上,只好没好气道:“杵在这做什么?”
那鹰扬卫是金陵本地人,被困了十几天不能出城迎敌,好好的人已经蔫了半截,一听谢疆喊韦明安去一趟,当即又被点着了火儿,眼巴巴问:“衡王殿下说什么?是不是让咱们出城?”
谢疆倒是没让他出城,谢疆直接给了他一副自己的私印——以及一张空白的圣旨。
皇帝病危,宫里一滩浑水,谢疆才懒得去凑那个热闹。韦明安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这玩意是哪来的——小太子被关进中宫之前,居然还顾得上先给虎贲军摆了一道。
见谁嫌谁的衡王把圣旨往他怀里一丢,都把话写脸上了,“嫌你嫌得厉害,赶紧出城赶紧滚,有什么事本王扛着。”
但韦明安也没打算让谢疆扛,连打算都没敢。那是显赫清净的一个富贵闲人,不是江上走索的伶人,更不是谢怀宿羽这起不要命之徒,谢疆走不惯这根送命的钢丝。
营外某处传来几声呼喝,韦明安仰面看了足有半晌,直到鼻尖上都落了一片木灰,终于摇了摇头,“没什么……长宁塔要塌了。”
他以为谢怀就够不是个东西了,但经过今天这个放了火拍屁股就走的皇帝,韦明安感觉自己开了眼,同时深受启发——难怪人家是谢怀的亲爹,难怪人家能当皇帝。老谢家从上到下心狠手辣,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鹰扬卫咬了咬牙,拍马溜达了回去。
等到韦明安总算结束了漫长的观望,走进大营,面前瞬间响起一阵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不算整齐,却如潮水,渐次扩散开来。
韦明安诧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虎贲军西城营列队齐整,为首的年轻鹰扬卫指了指身后,“长宁塔倒,等同于金陵城破。强敌环饲,韦将军,我等……我等不愿做权谋社稷之刀。”
他身后的墙上挂了张白布,上面写满了请愿的人名。
说得好听,都是私心。
……但韦将军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三年前的初春夜里,属下来报,北济来犯野狐岭牧民村,死了但是又没死透的怀王来领兵了。
军中各方势力都有,不知有多少双杀人的眼睛盯着,谢怀敢大大咧咧地去,有恃无恐是装出来的,实则纯粹是把命挂在火上烤着玩。一村流离或许压根比不过一个眼前人的开心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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