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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中村领事的脸上多有皱纹,可是皮肤却白,嘴巴眼睛都是细细框框的,堪称一张老白脸。现在老白脸喝了点酒,所以泛着粉红。中村见到周习坤时觉得这位弟弟性格圆融,活泼健谈,是个相当识时务的俊杰。那么哥哥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可见到周习盛后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这两人实在不像是一个爹爹生出来的。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周习盛现在不识时务,他就让他看清楚,认清楚。中国的成语“大势所趋”,想必他会不知道。

中村心中这么想,可他开口与周习盛说话的机会并不多。因为会场中声音实在太大,这位周师长的听力又好像有点问题。所以中村几次冒着震撼的舞乐开口说话的话,都掩了过去。周习盛简直如同完全没听到,头都不扭一下。终于到换曲目的时候,他这才又有了机会发言,连忙抓紧时间说:“周师长,怎么不去展现一下舞技?”

周习盛这下听到了,好像楞了一下缓慢转过头:“这个实在不敢献丑。”

这个回答正合了中村的意思,说道“既然不跳舞,我们一起到楼上说话,如何?”

“中村先生,你觉得燕棠的舞跳得怎么样?”周习盛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中村一楞,脑子里拼了命地开始揣测这话里的玄机。

周习盛笑着释疑:“我说,我弟周习坤。”

中村恍然大悟,虽然他觉得这话实在不像是用来回答自己问题的,不过他还是道:“好,好,真的棒极了。”

周习盛笑得似乎有些得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中村闭了闭嘴,纳了闷,又道:“周师长,令弟是我朋友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把周师长当做朋友。”

“燕棠他就是爱结交朋友。”周习盛点了点头道。

几句对话下来,中村这算是发现了,眼前这人三句都离不开自己弟弟,而且摆明了是顾左右而言他。于是提点着道:“看来周师长很喜欢弟弟,所以才让人保护着他。在巡捕房的那几人都是中国军人,我没说错吧?”

“既然都是朋友,所以不过是误会一场。”周习盛表现的满不在乎,可他心里也紧张了一下。日本人善于小题大做,虽然他的那几个部下对于这次上海的防御工程并不清楚多少,但是毕竟是到了日租界,进了日本人的巡捕房。周习坤与人作戏是假,可以一旦有些人想借题发挥,弄假成真也是容易的事。

“周师长说是误会,就一定是误会。”中村微笑说。

周习盛笑不太出来,对方正抓着他的软肋捏呢。可他既然来了,也意料到了有这一出,日本人半威胁半拉拢这套,他很是清楚。

他呵呵了两声,说道:“他们也不过是听我弟弟的行事,不明状况多有冒犯了。不过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当然不用。”中村愉悦地道。周习盛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知情识趣,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忽然击了一下掌,就像变魔术似的,在人群里变出了分别穿着一白一红旗袍的两个女人。红色旗袍上绣的是牡丹争艳,那女人身材婀娜,唇色艳丽,妩媚而又风骚。白色的上面则是深谷幽兰,所以那女子也是温婉恬静,相当惹人怜爱。可再仔细看她们的五官其实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分明就是一对姐妹花。她们携着手步履缓缓,笑容妍妍地走近,简直是一道耀眼的风景。

周习盛也微微惊叹了一下。

中村笑道:“英雄身边怎么能没有美人呢?陪我这个老人说话,真是挺无聊的。听令弟说,周师长很会跳舞,不如就请展现展现。”那两个女子带着笑簇拥在周习盛两旁,果然是英雄与美人的画面。

周习盛左右看了看,根本就无法推拒。便不说二话地抓了其中一个人的手,领着人到了舞池。舞场里兜兜转转,周习盛面容严肃。几次周习坤与周习盛擦肩而过,他都没差点笑出来。这活活是一个铁面包公,搂着一个美娇娘。美娇娘秋波荡漾,无奈对着的是个石头。

周习坤看着看着忽然脚步就乱了,一不小心居然踩上了自己舞伴的脚。舞伴花容微有些失色,却更多的是娇不胜羞,眸色在眼底流转了一下抬起头正要说话时,却发现周习坤倒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转身就穿进了跳舞的人群。

☆、49回老家

周习坤为了周习盛与日本人交好的事情担心了好几天。可过了没多久中村找到他发了一顿关于周习盛的牢骚以后。他就安心多了。

原来,那夜,经过几番安排。周习盛终于带着姐妹花去了日租界的旅馆,却因为喝醉了酒,呼呼大睡了一个晚上。最后姐妹花被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村中先生。两姐妹花对自己的姿色颇有自信,因为没有哪个男子不被她们的美貌所折服的。所以这样的“全身而退”,对她们来说简直是羞辱,而且有负了村中先生的重托。还没等指责,她们便在村中先生面前委屈地哭哭哒哒起来。村中先生相当的无奈,便找来周习坤咨询,想问问周习盛对于合作是个什么态度,或是要什么条件。

周习坤知道大哥是个千杯不醉的酒量,根本不可能因为喝醉酒而动不了女人。他故意着么一提,村中果然有了些脾气。不过他事先就有这个准备,知道这种事不是那么容易能成的。先来软的,软的给足了,再上硬的。经过上次的宴会,他看得出来周习盛对周习坤颇为在意,便要周习坤到他大哥身上下功夫。村中忽然这么一提点,周习坤忽然有了主意。虽然他对日本人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能借他们之手对付周习盛,他又何乐而不为。

而且就此事上,周习盛是相当的配合。还不等周习坤去挑拨离间。日租界内关押着周习盛手下那几个士兵的巡捕房居然突然发生了大火,那几个士兵连同关押着的其他人和几个巡捕都被活活当柴火棒子给烧了,最后连模样都辨认不出来。

这下等于是烧了攥在日本人手里的把柄,同时用行动断然拒绝了日本人的示好。这下直把村中恨得个咬牙切齿。他很想直接去找周习盛算账,可对方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纵火犯更是不知道从何抓起了。

“周先生,周师长这次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想让他成为朋友的。”这天,村中又找来了周习坤颇为愤慨地说。

周习坤非常满意周习盛这个态度,他在心底一笑,面上露出沉思般模样道:“我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实在是太不通情达理了。”

“这次事情影响非常不好,就连我也要被追究责任。”村中这是在试探周习坤的态度。因为到底他们是兄弟,可兄弟之间关系也有个亲疏。看周习盛那晚的表现,是非常在意他这个弟弟的。

“我代替我大哥说一声抱歉了。只是我大哥向来固执,根本就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周习坤说道。

“哦?我还以为你们兄弟关系很好呢。”村中微微露出惊讶道。

“中国人有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我与他就是这样。”周习坤笑道。

村中蹙起眉头摸了一下下颌:“这样。实话说,这件事我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您的意思是想……?”周习坤狭了眼眸问道。

村中笑了笑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拍了拍周习坤的肩膀,然后说道:“周先生,您是我们的朋友,这一点无论如何不会改变的。”

周习坤低垂下眼,笑扬了唇角。他知道日本人对他也不会信任,不过他们之间本就不存在这种关系,相互可以利用也就罢了。

临近春末,周习盛在上海销声匿迹了。据说是与日本人的关系,他被叫回了南京述职。这次虽然没让日本人逮着把柄,但是也逼近暴露了动向,防御建设这事政府不会让他再插手。这对周习坤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总算是让大哥吃到些了苦头。另外一方面有了日本人的帮助,他不用再去趟法租界那摊子浑水。他把生意陆陆续续转移到了日租界。除了鸦片,又开起了银行,再把资金投入到公债。此时的周习坤与以前的周七少爷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而苏家丝厂的生意正受到东洋货的冲击,特别是在美国市场上,价高的中国货少有人问津。货销售不出去,又有太多的工人需要发工资,让白闻生也一度犯起了愁,他不得不找周习坤的银行借钱周转。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苏家的工厂现在是依赖着周习坤得以继续运转。可白闻生对于周习坤与日本人交好的行为难以容忍,于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争吵时有发生。从争执到沉默,周习坤不得不费尽心力去讨好他,可是心力总有消退的时候,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白闻生现在明明是要靠着自己的,凭什么对自己生气板脸?这个时候周习坤都会到杜小明那换个心情。

杜小明是个温柔的人,而且没有白闻生的主见,顺从如同只绵羊。就像一颗糖放嘴里甜滋滋的,心坎都要被融化了。但吃多了又难免会发腻并且牙疼。这以后他再回来看到白闻生,又觉得是见到了一块稀罕宝贝。白闻生再说什么,周习坤都会无条件地答应。可和好如初后没几天,周习坤像是在丧失的钱财里痛得回过神来,于是两个人又会因为同样的问题而僵直起来。当然这些都是掩人耳目地进行。偷偷地争吵而又偷偷的和好。在苏时瑛临盆在即,周习坤不能在这个时候带给她情绪波动。

时光易逝,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周习盛那全然没了动静,直到有一天周习坤接到了一个南京来的电话。周习盛的母亲,也就是周老爷的大太太去世了。周习坤并不惊讶也不悲痛,毕竟他和那人并无感情。可到了第二天,周习盛的车却开到了苏公馆的门口,他是来接周习坤回老家办丧事的。周习坤不能让人觉得自己不孝,所以不得已只能上了周习盛的车。

周习坤每次见到周习盛心里必然都会全副武装,像是随时准备应对一场大战。尤其这一次周习盛吃了亏,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周习盛并未一见到他就是一场暴怒,而是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配上他那一身黑的褂子就像一尊铁面佛。周习坤感觉到那人寒气逼人,所以小心翼翼地贴着车门坐着,恨不得挂到车外头似的。

这是已经是春末,气温舒适宜人,道路两夹花柳成行。暖风一吹,柳絮纷飞如雪,好一派风光。周习坤虽然一直眼盯着窗外却没有看风景的心思。这样的沉默维持了一路,周习坤忐忑不安,感觉身边放了一颗炸弹。可想来想去,又觉得哪不对,自己怕他做什么!?想于此,他不由得忽然哼笑了一声。

可刚笑出声,他便和周习盛的目光对接了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后,他连忙转过了头,以后脑勺对着人。

周习坤的心思就像着车子,颠颠簸簸。后来下了车,换了船,沿着水道钻过了一个又一个桥洞。这里早已经远离了大上海的繁华与喧嚣,迎面来的风都是朴质而充满生活味儿的。黑瓦白墙的房子而一道道绿水和石桥将它们串联起来,鸣狗盗,炊烟缕缕。这里是梧乡,周家老宅的所在。

下了船以后,沉默的兄弟两个一直步行。这个地方几十年几百年不变,一水一石都是曾经的模样。两兄弟对这里是再熟悉不过,只是这两人现在都没有追忆往昔的心情。

周老爷儿女众多,虽然有的还没有养大就夭折了,现在长成了的也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他们早都离开了这小地方。而现在除了周习盛和周习坤,竟然没有一个人回来。周家老宅如今在暮色里显得悲悲戚戚凋敝不堪。唯有管家老张带着瓜皮帽站在周家大门两头石狮之间,盼顾张望着。一看到大少爷的影子,便一手提着袍子一边迈着八字腿急忙奔迎了过去。不等大少爷回来,他是不敢擅做任何主张的。

“大少爷,您,您可算回来了!夫人走得急啊,可就闭眼前她还念叨您呢。”老张一开口便用袖子抹起了眼泪。

周习盛没有动容之色,皱眉道:“不急着哭。先带我去看看她。”

“是咧。诶,七少爷您也回来了。”老张目光看向周习盛身后的周习坤,语气似乎有些惊讶。

周习坤望着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接话。自己和大太太水火不容是出了名的,所以自己出现在这里是有点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弟的嚣张日子要到头啦~~一大片霉运正在接近。

☆、50打屁股

进了周府,张管家领着他们穿廊过院地到了周老太太的卧房。三个人还在屋外头,就听到了房里头一个女子抽抽嗒嗒的哭泣声,周习盛推开门果然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色丧服的女子跪在床前哭得泣不成声。那女子听到脚步声,一转过头一双眼睛已经像个核桃,目光一触到周习盛就更伤心了,用手上的白帕子使劲捂住嘴。

周习盛看着叹了一口气,冲着张管家道:“这是新来的丫头?倒是有心了。”

张管家脸色微变,轻声说:“不,不是。”

“嗯?”周习盛不解地扬了眉。不知道他这个“不是”指的是哪个不是。

站在后面的周习坤笑了,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她可不是丫头吧。”

周习盛瞪了眼,问道:“怎么回事?”

“她,她是少夫人呐。”张管家细弱蚊吟地说。

“什么?”周习盛惊诧地叫了出来。

“少爷,您忘了,夫人给您写过信的。”周习盛脸色一白,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他母亲的确又一二再地像他提起过一个叫姚宛宁的姑娘,可是没想到母亲竟然自作主张连人也给放家里来了。如今他母亲还未入土为安,要动气发火推了这门婚事又实在不可能。他收拾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开口问道:“娘她怎么死的。”

周习盛这话本是问的张管家,没想那位叫姚宛宁的姑娘竟然娓娓地叙述起来,从夫人这几日的起居饮食一直说到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倒在地上。

周习坤在一边站不下去,他不想对着大娘已经发臭的尸体,更不想看着那对男女眉来眼去。于是趁着周习盛询问的时机,便悄然地走出了屋。

周习盛回到周家,一盘散沙的周家又有了顶梁柱。他指挥着管家去筹办丧事,周家这台庞大的废旧机器又开始运转起来。唯一剩下的闲人就是周习坤,他是最置身事外的一个。周大太太向来认为他是没有教养的野种,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在人死后来装模作样。

闲极无聊,他便蹲下来逗起了哈巴狗。这哈巴狗是他大娘养的,很是粘人。在周习坤的手心里直舔。他觉得有趣,就想去抓那滑不溜丢的舌头。可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了一阵如芒在背,转过头果然发现周习盛正在盯着自己。

“……大哥。”周习坤叫了一声,他想了想又犹豫地调侃了一句:“嫂子挺漂亮的。”

周习盛的面色黑成了锅底:“这个由不得你来说!”

“那倒也是。”周习坤翻了翻白眼,转身就想走。可没想到周习盛却怒气汹汹地朝他大步走了过来,一下把他推撞上了树干。

周习坤的肩膀猛得一疼,不甘示弱地怒问:“你这是要做什么?这,列祖列宗还有你娘都在看着呢!”

“你还好意思提。”这一下激起了周习盛的愤怒,把把周习坤带回来家的目的给想起来了。他一下拽住周习坤的手,不由分说不顾周习坤抵抗地就往堂前拖,一下将他踢跪到地上。

这一下牵动了周习坤的旧伤,钻心的疼让他龇紧了牙。他一抬头,就看到周大太太的一张巨幅遗像,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周习坤慌了神,立马垂下了目光。

“大,大少爷……你这是做什么?”被吓了一跳的张管家,无措地问道。

“把家法拿出来。”周习盛此刻还算冷静,吩咐道。

张管家和周习坤都同时睁圆眼。

“还不快去。”周习盛吼道。

张管家吓得一哆嗦连忙转身就跑。

周习坤却跪不住了,他忍疼要站起来,伤腿却软了一下,让他又跌了回去。可他还是不服气地道:“你凭什么这样?”

“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周家上下任何人都有权利管教你。”周习盛道。

周习坤脸色刷的就白了,他又看到了悬挂在堂中的周大太太,避重就轻地辩白道:“你娘还未入土为安,你这样大动干戈,难道就对了?”

“你还有脸说!”周习盛恨不能把牙咬碎了。他从跑得气喘吁吁地张管家手里拿过了一条朱红色的长板。

“你不知道,我就打到你明白为止。”说着周习盛飞快地高扬手里板子,猛罩着周习坤的后臀位置抽了下去。周习坤登时疼得叫出一声,浑身的血也开始窜流起来。这一下好像不是打在他的皮肉上,而是尊严上。只是那个尊严,就是纸糊出来的,轻而易举就能捅破。这里呆的时间长的仆人,都见过他以前挨打。而且那根本是常有的事。可现在不一样,他是堂堂周老板,为什么要挨这打?

他眉头一皱,第二下板子又抽了过来,这下他咬住了牙没出声。可等周习盛再举起手时,周习坤却站了起来,朝着那个人扑了过去。下人们都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这两个人就已经缠在了一块,滚到了地上。

要把他们两分开还真是得费一番功夫。七少爷简直像是邪魔俯身,脚缠拳打最后连牙齿都要用上了。大少爷还在往他身上抽板子,最后板子脱了手,便薅着七少爷头发往地上摁。直把旁边的女佣下人们看得目瞪口呆,那个姚宛宁也是睁大了红眼睛。

“叫你当汉奸!叫你当!”周习盛一条膝盖死抵在周习坤的背上,捡起地上的板子对着他屁股连续打了十几下。周习坤身上的裤子,禁不起这么折腾,已经裂出了口子,露出了带着一道道血痕的皮肉。

周习坤从没去想过汉奸这个词,这顶帽子扣下来,让他简直快要气懵了。他静止下来,以扭曲地姿势瘫在地上,也不回嘴了。

张成伸了一下脑袋去看七少爷,他简直以为七少爷这是已经被打死了。

周习盛丢了板子,站了起来。他垂着眼,踢了周习坤一脚,说道:“去跪着。知道要认错了再来找我。”

周习坤依旧爬着不动,他不能动也不想动。就在这时,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跑了出来,他一下跪在地上,冲着周习盛连连磕了几个头:“大少爷,您,您就饶了七少爷吧。他这样命都快没了。他肯定是知道错了…………先让他缓口气吧。”

周习盛盯着那个老人半天,迟疑地挥了挥手:“你把他扶下去。你们听着谁也不许给他送饭!他要饿死,就让他去死!”

“诶!”老人答应了一声,便连缠带扶地去拉周习坤。周习坤腿脚已经不能灵便地听他自己使唤,他全倚靠在老人瘦弱的背脊上,汗得湿淋淋的发丝沾了地上的沙土,垂挡起了眼睛,一步一艰难地缓慢消失在了周习盛的视线。

一棵棵沧古的大树笼罩着周家老宅,yīn暗不均。白色的灯笼和结在屋檐下的白绸,风一吹便伴着树声哗啦啦作响。

远离了周习盛,周习坤这才停下脚来,哆哆嗦嗦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疼痛让他对周习盛的恨更加根深蒂固。

“少爷,受苦了你……。”老人布满深壑的眼角淌着一道湿润。

“我都习惯了……。”周习坤笑了一下说,他的脸上润了一层汗还有伤痕,所以这笑只能算是惨笑。“江程……这么多年,这里也就你还护着我。”

“哎,您是我看着长大的。”江程说道。他一直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又自觉地位低微而无能为力,所以满脸的愧疚。

周习坤拍了拍他手背,往前挪走了一步,放眼看了看这院子。就是在这里,他就是被关在这里整整三年,最后死也是死在这。果然,周习盛若不死,怕是这次自己的命也长不了!

“七少爷……。”江程张望了一下周习坤的神情,唤道。

“嗯,我没事……,扶我回房去吧。”周习坤断然收回了神思,他一步一顿,心里琢磨这事。

江程领着周习坤进了一间厢房,这屋子是他从小就住过的。里面的陈设和以前如出一辙。江程铺了床以后,周习坤趴着躺到了床上。

当天晚上,他发起了高烧。整个晚上,满脑子里都是幻象,发生的没发生的胡乱交错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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