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缓缓而入,一席白衣,仿似白面俊秀书生,可是一双挑起的凤眼又不若书生那般安分,他表演的是张骞从西域带回的“鼓吹新声”的二十八首摩诃兜勒其中的一《折杨柳》,是一首武乐。
细君看着李延年的目光深了深,原来她这师父不止货真价实并且在音律上面还天赋极高——他确实在得起“性知音,善歌舞”这六个字。
其他舞女逐渐退散,台上只余他一人身骑白马,在左边一角落,李延年缓缓拿起橫笛,吹起前奏,一首……“哀怨!,悠长连绵的音符,一个男人如何能吹奏出如此哀而不伤的音调,一弯细眉慢慢皱起,细君投入这曲调中,暗自觉得这个台上的李延年不似平日里的他,该有怎样的情怀才能奏出如此……让人心有一种颤动想要落泪的感受。
不是因为哀伤,那仿佛就是宿命,一定要去走的路,人走自己必须走的而且知道要走的路是不会觉得悲伤的,有的也只是悲壮。
曲调渐渐深沉!急迫!犹如什么要蓄势待发。突然马匹的嘶鸣的声音,那嘶鸣放佛一声春雷,场上的人开始从前奏中摆脱出来,清明了一些,却见舞台两边各自骑入三匹棕马,他们加速而来,伴随着深沉势如破竹的音律,即便总共只有十二匹马,细君仿若看到了千军万马踏着滚滚尘土而来,他们骑着马听到故意被架高的鼓旁,整齐化一的撞击起鼓,鼓笛和奏,犹如战士出征前,诉不尽的决心。
渐渐的鼓声停了,曲调也便会之前的哀扬,人们正无法自拔于哀宏悲壮的气势,还没来得及体会鼓声的停止,一袭白色长绸从旁挥入舞台的中心,一身穿白衣,毫无妆扮,长发只是散散的扎在背后,耳际处有一朵白色小花仿若服丧的女子,看那毫无粉黛依旧美好的脸庞,定值妙龄,年纪轻轻便没了丈夫么。
细君动容,那白衣女子缓缓舞入中央,手臂上的长袖围绕着六匹棕马环成半圆一圈,白绸拂过每匹马的马蹄,女子却望着马背上的人,放佛在挽留,挽留马背上的丈夫,她停在中央的一匹马处,这一去便知不会在相见,既然无法挽留你,那你先看着我为你服丧决不改嫁的决心……
女子看着得不到回应的马背上的丈夫,便依偎在马旁,伏地掩衣而泣,哪知马背上的人再次奏响鼓声,伏地的女子惊慌的抬头,这次是鼓声引导笛声,笛声仿佛希望他们多温存一些,不忍再奏急迫的催其出发的曲调,等到鼓声再次奏起,急迫的笛子渐渐主导起鼓声。
人渐渐骑马离场,马匹又开始嘶鸣,女子开始追了几步,扑倒在地,笛子又开始奏起哀扬的前奏,女子开始独舞,苍劲有力的长绸仿佛要在这舞台上挥尽一切,仿佛这地便是那让孟姜氏肝肠寸断的秦墙,只有哭倒才能以解心伤,细君看着这女子脑海里浮起在帝丘读起的《战城南》,段叔见不得百姓的苦,平常人家又有何尝不是不忍心生灵涂炭。
白衣女子渐渐舞到李延年处,白马之下,女子围绕马转了三圈,在马前一番精彩绝伦的独舞,笛声时断时续,仿若不忍心女子在这般,渐渐的停了,女子幽怨的看着白马,又舞了一番见笛声已不再起,便渐渐离去。一滴泪渐渐趟过细君的脸颊,泪珠仿佛找到了自己的路径,后面不断的有泪水后继,她泪涌如泉。
屏息片刻,汉武帝大声嗬了声好,鼓起掌来,状若无意的深深看了眼台旁的李延年。众人回过神,爆发出雷鸣的掌声,李延年淡淡垂眸并未看场下的观众,独自退场。
长安事
等汉武帝赞叹一番,随后卫皇后便附和起来。
细君看着高位上的两人,他们拥有超于常人的冷静和自制力,当她还沉浸在惊心动魄之中,无法思考时,这二人便能泰然自若的讲起场面话。
汉武帝的目光投向乌孙使者,阿元对着军须将他的话翻译出来,乌孙使者一番恭维,汉朝人才济济云云。
在汉武帝和乌孙使者斡旋的空当间,细君吐了口气,才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只觉口干舌燥,她拍了拍玉儿,让她斟酒。
一杯酒下肚,细君平静下来,抬头见一侍女捧盘而来。
“翁主,这是我们公主赐您尝尝的西域的葡萄酒”。
细君顺着侍女的视线看了眼石邑,朝她微笑的点点头,端过酒杯,刚刚那杯酒也没解渴。
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却抵挡不住口中怪异的味道,一口吐了出来。
平乐馆里歌舞声已停,细君发出的声音格外醒耳,目光顿时集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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