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和胡天佑这郎舅两人边说边走,各怀鬼胎。却不知道此时坊司外,又来了一辆紫绡金顶四马高车。车停后,绣金的车帘掀动,先下来的是一位老者,年约五十左右,体形富态,白面无须,头戴六合一统帽,身穿一件团花袍,看打扮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员外。但是从他那干净无须的下巴,那举止间不经意的手势,外加身上那股特殊的wèidào,京师之中经验丰富的人物,都能看的出,这位是宫中的中官。
接着跳出来的,是一位头戴英雄巾,身穿短打的壮硕男子,剑眉彪目,神光内敛,光看这打扮气质,多半jiùshì一名身怀武艺的保镖。
这二人下车后,低身躬背,扶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从马车上下来。这公子,看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头戴束发金冠,身着大红锦袍,腰横玉带,手拿折扇,衣着华贵,举止不凡。
看相貌倒也算的上中人之姿,只是身躯稍有些肥胖,下车时显的甚为笨拙。尽管如此,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人气魄。
下车之后,那公子看看左右,对那老人说道:“陈伴,我怎么听小武说,这一路上看到了不少锦衣?莫不是我这次来,走漏了消息?要真是这样,万一传到宫中,便麻烦了。就算给高师傅得知,这一顿数落,却也难受。”
那老人急忙笑道:“千岁放心,老戴的嘴严的很,绝不至于走漏了风声。高先生那里,断无得知的可能。再说,这宫内坊里,上下都已经安排打点好了。千岁,您今晚只管逍遥快活,其他不须担心挂虑。至于说一路上的锦衣卫么,料想是昨天严家出的那档子事,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都担了罪过。又不知道余党的动静,所以这段日子要严查行人。”
公子又道:“可这严查行人,怎么给查到教坊司来了?”
老人道:“毕竟教坊司有谋刺严阁老凶手莫怀古的妻妾女儿,若是刺客万一还有余孽,来此地闹事也是有的。所以锦衣卫加重点防备,也是常情。”
公子眉头一皱:“真有余党,那却如何是好?”
老人笑道:“千岁,你且把心儿放宽。没见这一路上,怕不是有上百个锦衣卫?那刺客孤注一掷,进袭严府,尚且吃拿住了,何况区区余孽,岂能造次?老奴说啊,千岁您尽管zhǔnbèi今夜风流,这些外事,自有奴才们应酬。再说,还有小武在呢。”
那公子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做了个“走”的手势。那个保镖móyàng的大汉在前开路,那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旁陪着,一行三人,却是不走大门,而是避开门口那群趋之若鹜的嫖客,从小门转入了坊司之内。
而小门处,也早有人在那接应,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位公子带了进去。
这教坊司的花楼内上下两层,上层正中的包间,早已为这位公子留好。刚一进门,教坊司奉銮刘保,已经恭候在内。一见公子进来,刘保赶紧是轰退了下人,接着规规矩矩的磕头行礼道:“臣教坊司奉銮刘保,见过裕王千岁千千岁。”
原来这位肥胖的红衣公子,正是当今嘉靖皇帝的亲儿子——裕王朱载垕。
这位裕王爷,今年虚岁二十。生身母亲早已身故,而与父亲感情又不怎么融洽。那嘉靖皇上笃信“二龙不相见”的迷信,因此上裕王爷连皇宫都不能住,只能住在裕王府内。
另一方面,裕王年岁渐长,按理说理当该作为储君,定下大明朝未来的主子。偏生他父亲嘉靖皇帝,又不肯立太子。朝堂上有严嵩父子专权,而另一边还有异母xiōngdì景王朱载圳在候着。内忧外患之下,朱载垕也只能把一腔心思,都渐渐都转移到了女色之上,在温柔乡里忘却家国忧患。
按说来,要比世间的纨绔子弟富二代,谁能比得上皇子?只是大明的皇子,可不是能为所欲为的角色。帝王之家除了权力之外,还有沉甸甸的封建伦理道德义务约束着。尤其在京师之中,官员林立,那御史言官以及六科给事中,都是群不要命的疯狗,没事还敢骂皇帝骗廷杖的主。如果一个皇子敢干什么强掳民女,荒淫无度的事,那帮人还不得敢打了鸡血一样玩命上本?那如山如海的奏折,就足以把这位裕王淹死。
更别说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觊觎大位的弟弟景王朱载圳呢。
于是对这位未来二分之一概率君临帝国的皇子而言,便是要寻风流快活,也没那么容易。其实有很多时候,他倒是颇为羡慕严鸿、严鹄这种能肆意吃喝嫖赌的真资格纨绔。
虽然四年前,裕王殿下便已大婚,纳锦衣百户李铭之女为妃。不过婚姻对于缓解他那方面的欲望并无什么太大bāngzhù。大明朝由于限制外戚专权,一般不会和豪门世族联姻。为皇子所纳之妃,多选自小门小户。
那李氏出身普通武官家中,举止言谈都属中平。而相貌,虽然不算丑恶,却也算不得什么绝色。再加上自幼受了封建礼教的毒害,一味讲求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三从四德,平素生活就有些无味,床榻之上的风韵,更是相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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