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儿,那海瑞却是双眉一皱道:“对面的,可是严鸿严千户?”当时的规矩,错非是已达刺刀见红的局面,否则称呼上的客套是必然要有的,直接指名道姓,则大大的不恭。更别说严鸿身为锦衣千户五品官员,纵然武见文降三品论,也差不多能和他个七品知县平起平坐,他还是当朝首辅长孙,更是非同小可。海瑞这种行为,就有点不拿严鸿当回事了。
严鸿好在两世为人,前世又对海瑞的世界比较了解,一方面佩服zhègè爷是个难得的清官,另一方面也知道这位爷是天地不怕的主,连皇帝都敢开骂,自己跟皇帝比,算哪根葱?因此,他倒也不以为忤,作揖笑道:“不才正是严某,尊驾想必是海大尹了。这一位确实是胡老督宪的公子,在下倒是能证明。这里面是有一场误会,我看不如咱们各自撤手,再把误会解释开jiùshì了,何必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海瑞却丝毫不肯通融,说道:“严千户远在京师,怎么会认得胡督宪的儿子?你这作保,却无用处。再者胡督宪一向洁身自好,断不会纵容家人为非作歹。三来,据我所知,胡督宪的三公子只是个白身,如何能使用朝廷驿馆?还敢殴打朝廷驿丞。如此狂悖之徒,必然是江湖匪类,严千户休要受了蒙蔽,还是速速让本县把这恶徒拿下,依法处置。”
海瑞虽然是敢死队,但毕竟不是疯子。严鸿zhègè锦衣千户不是冒充的,官衔牌什么的都在,因此也不敢让那青年武生真的过去大战锦衣卫,追拿胡公子。只希望严鸿把人交出来,两下罢休。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却看此时,严复和两个锦衣卫已经把那倒霉鬼驿丞搀扶出来,这人受伤不轻,但好在都是皮外伤,未伤到筋骨。打人的毕竟也是经验丰富,手上颇有分寸,看上去血肉模糊,但性命终究无碍。
后来严鸿手下的锦衣卫,又及时给他喂了锦衣卫的上好伤药,更换了衣服,还打水洗了脸。这会儿,外面看起来,已经伤的并不十分严重,只是脸上有几道血口子,遮盖不住。
此时,这驿丞由人扶着踉跄而出,跪倒施礼道:“卑职罪该万死,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带他出来的严复朝严鸿暗一点头,表示jiāodài的事已经办的利索。
海瑞没想到这惨遭毒打的驿丞出来后,说的不是给自己做主,而是直接磕头请罪,大为诧异。他对下属虽然严苛,却真是如父母之严,现在看对方身带血迹,狼狈不堪的móyàng,哪里忍心让对方长跪?急忙道:“你且起来说话。你遭恶人虐打,受创多处,自当发给银钱养伤调治,何来的罪过?”
谁知那驿丞在后面,却早被严复连送钱带吓唬地收买过来了,现在完全按严鸿意思行事,口中说道:“卑职不敢隐瞒大老爷。今日卑职不合多饮了几杯酒,胡三公子来此处时,我言语无礼,口出不逊,被胡三公子命人jiāoxùn一番。这也是卑职应受之罚,还望老大人开恩,饶恕我怠惰公务,肆意胡言之过。”
正所谓任你官清似水,难防吏滑如油。饶是海瑞号称断案如神,在这件事上却也难施手脚。明明是胡柏奇索要贿赂,吊打朝廷驿丞,如今苦主反口,变成自己喝多了骂了胡柏奇。这样一来,案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驿丞既然骂胡公子,所谓相骂无好口,必然是祖宗奶奶齐出,胡宗宪怕是躺中无数弹药。当世除了国法,还要讲个人伦,被人辱骂了老爹,抽家伙砍人的都有,也未必被判死刑。胡柏奇只是把他打了一顿,却又算不得什么了。毕竟人家这是在维护孝,因为维护孝而践踏了法,在明朝zhègè时代只能算是笔糊涂帐,多半只能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
至于说到调查取证,审清问明,要kǎolǜ时代的特殊性。在zhègè时代下,没有监控,没有录音,上哪取证?而锦衣卫既然能让zhègè被揍的浑身是血的苦主改口,让驿馆内其他吏役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证词还困难么?
海瑞自知眼下这势头,怕是难以从殴打驿丞上下手了,只得道:“你身为朝廷正吏,不合当值饮酒,确实违背法纪。只是你既挨了打,我便也不再对你加罚,你zhègè差事却是干到头了。至于这打人的所谓胡公子,是真是假,难以认定,但不管是真是假,他总是个白身,滥用朝廷驿馆,索要饮食供应,也是轻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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