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说着饷银什么时候发,冬衣怎么添置这些话,又听樵夫抱怨没钱替妻子瞧病。我用一根稍长些的树枝捅着火堆,随口问年纪小的那军士道:“家中父母还在吗?”
小军士一愣,答道:“还在。”
“你想他们吗?”
“当然想了。”
“那为什么不回家呢?”
小军士听了默然。
我又问那年长一些的军士道:“这位大哥,有孩子了吗?”
“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既然儿女双全,又何必来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
“不来当兵吃饷,早在家饿死了。”年长军士还没说话,小军士就嘟囔起来。
“当兵吃饷,据我所知,一个禁军,一整年若是运气好,饷银没被克扣,拖欠,可得二十贯。十年二百贯,五十年,可得一千贯。这么一算,好像很多。不过,我好像听见你们说,已经三个月没领到饷银了。也不知当一辈子兵,随时会丢掉脑袋,将军们脾气也不好,动不动就要挨鞭子,又不能和父母妻儿团聚,究竟何苦来的。说是保家卫国吧,今天还是唐,明天就是梁。也不知是保谁的家,谁的国。”
我一边说着,摊开包袱,摆弄着里面的珠宝。
第二天醒来时,见火已熄了很久,只余一点冷灰。身旁整整齐齐叠了两副盔甲还有一把砍柴的刀子。看来,接下来的路,我只能一个人走了。没了那几个包袱,可以走得再快一些。
来到云台山脚附近的一个村落时,从一户农家买了一个背篓,几袋干粮。农户家里的老婆婆得知我要进山采药,好心提醒不要往云台山北面去,那有强人出没。我将身上几个包裹委婆婆为我收着,谢了她之后,就往北走去。
云台山的确有许多药材,顷刻间背篓里已尽是茱萸、连翘、牛膝之类。没准还真能找到我瞎编出来的宁封草。
在北山时,我常与景川一道进山中采药。他累了,就会与我一同找块石头坐下,互相靠在彼此的背,然后他吹笛子给我听。
景川太瘦,靠在他背上,硌得荒,却也好过靠在石头上。好几次,他故意吹笛子惊飞猎户瞧中的飞禽走兽,被猎户狠狠地打,我在一旁袖手看着,他断了人家生计,活该。
在此刻,吟一句古人的“只在此山间,云深不知处”最为合适。同在一山中,不知她离我究竟还多远,又不知可否遇见原君游。
“干什么的?”正瞧着株夏枯草,身后突然有人问,声音乍一听有些凶狠,可惜中气不足,应当多吃些猪肉炖黑豆补补。
“当然是采药的。”我强行压下开个药方的冲动,转身答道。
几个提刀的毛头小子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来,有些好笑。其中一个老成些的走上前来,一把夺过背篓,捡出里面的药材看了几眼。
“哪来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在下是从金陵来的,只是一个江湖游医罢了,冲撞之处,还请几位大王多多包涵。”
“金陵?金陵是哪个村?哪个寨?向来只有我们牵别人一头牛,没谁敢动这山头一根草。你这小子哪里来的狗胆,敢上这撒野?”内中一个獐头鼠目的窜出来踹我一脚,我一时站立不住,倒翻在地,脸上还在赔笑:“小人冒犯贵地,实在大大不该,下次再也不敢了。几位大王息怒,我这就走,这就走——”
我爬去捡被扔在一边的药篓,药篓却马上被一脚踢飞,然后那只臭脚还跋扈得很,又重重踩在我手背上。痛得我龇牙咧嘴,勉强抬起头,又看见那个獐头鼠目的小子,他的脸可真臭。
“偷了这么多药材,伤损我这山中许多草木,想走,怕是不能了。”那个老成的一面说,一面示意那獐头鼠目的小子抬开臭脚。
“几位大王还是放在下走路的好。反正我一个穷郎中,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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