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可以任意处置他姐,决定她活着还是死去,下葬还是曝尸,是个反抗权贵的烈女还是肮脏的婊子。只有她的丈夫,她的弟弟和她自己,没资格决定任何事。那年苦夏,顾文章在他姐的尸身前痛哭,哀求,下跪,撕心裂肺地喊,他喊到缺氧,喊到声音嘶哑,喊到眼前发黑,但世界听不见。
那时的顾文章还不明白,他的声音本就不归他管。说话的权力被理所当然地上交给了老爷们,由他们作为救世主进行审判和救赎。老爷们替他做主,代他发声,决定在烈日下暴晒他姐的尸身,决定他哥是个耻辱的杀人犯,决定明秀是谋杀先皇的妖僧。舆论机器残酷地碾压过所有异议,它剿灭纸张、文字和语言,让所有的绝望和愤怒无可凭依。顾文章的抗辩被裹挟,被压迫,被窒息,最终化成蝼蚁濒死的呐喊。
是啊,天下当然太平。
因为那些流血和哭泣的人们,被人割断了声带。
“哥,邺城敢站出来说出所有真相的,只剩咱俩了。明秀死了,我只想还他一个清白。”
“你要去哪?”
“自首。”顾文章眯起眼,笑得匪气冲天:“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做了什么我认,他们动了我的人,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呗。”
白日炎灼。
我不再沉默。
哥,姐,小明秀,为我骄傲吧。
第四十三章。
长街空无一人。夜沉如水,潮气暗度,天边隐隐有闷雷滚过,扯几丝冷雨。
一个士子打扮的人立于门前,袍角翻飞。他左肩已然半湿,显见是候了很久,屋中人却闭门不见。眉凝了凝,这士子再次抬手叩门,声音沉稳有力:“老师。”
“今日是左君头七。我为左君来。”
院角寒树经风,枯枝摇摆。杨谏山沉默地等待着。
屋里有琐屑响动,是人在闷咳。断断续续咳了一会,苍哑的声音终于响起:“进来。”
蓬门久闭,门前积了一层风沙。杨谏山开门,迈步进屋。
房内冷如冰窖,却闻不到旧屋通常会有的潮湿霉味,浓冽刺鼻的酒气侵占了全部嗅觉。一坛一坛堆着,倒着,桌上地上床上,滚在垃圾里,卷在衣服被褥里。放眼望去,屋里全是酒和空坛子,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杨谏山注视着倒在酒精里的那个人。胡子鬓发久未打理,油腻脏污,乱糟糟篷着。面孔泛着不正常的红,皮肤衰老松弛,眼袋下两条深深的沟痕。一个潦倒邋遢的,行将就木的疯老头。
他蹲下,直视老头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道:“老师,我为左君来。”
老头盯着别处。脏胡子下的嘴唇蠕动,他含糊不清地道:“左思存?不是死了吗。”
“周容也下狱了。我的学生都完了,完了。”宋小书醉醺醺地笑,长着老年斑,青筋毕露的手颤巍巍地,又去够酒坛,“没人请我喝酒了。”
“我记得你,叫杨……杨什么的。你来请老夫喝酒吗?”
杨谏山道:“不是。”
“那就给我滚。”宋小书做了个挥手赶人的动作,不小心把酒坛刮倒了,酒液涓涓流出,淌了一地。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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