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的刀是容嘉给的,容明谦当年的爱刀,两尺长短,两边都开了刃,刀头十分尖锐,整个刀身弯的弧度不大,却锋利地很,轻轻一抹就能割破了手,用一个水牛皮的鞘套着,以林沫当时的情况,能精准地找到猛虎的心口,把刀捅进去也着实不容易。只是代价也忒大些。便是一般的武夫,瞧见这种阵势也只有腿软的份,若有那勇武有力又胆识过人的,简直能叫说书先生在茶馆里头说上他十天半月的。
冯唐战战兢兢地查了那只老虎的尸体,同皇帝去禀报:这只老虎肚腹里有些细肉,像是有人喂养的,林大人临危不惧,先头一箭也很有些准头,若非力气不够,那一箭就该要了那畜生的命的。
朕并不打算听泰隐如何勇猛果敢。皇帝轻轻地扣了扣桌子,林侯同北静王走的那条道,难道不是朕原先想走的?他问,水溶呢?
冯唐抹了一把冷汗,便听到戴权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宣北静王
水溶这个人,形容秀美,**倜傥,冯唐每每见时,总是见他衣冠整齐,一丝不苟的,着实没见过他如今这样血淋淋呆愣愣的模样,披风上的白狐毛沾满了血渍,黏在了一起,散发着恶臭,发簪早不知道去了那里,一半散发一半束着,也没空打理一下,以这副尊荣来见驾,想必也是吓得不怎么了。
皇帝其实非常生气。
两个人一起出的事,一个完好无损,一个却是伤重得奄奄一息,不能叫他不多心。这种感觉他十几年前有过一次,如今又来了。他甚至想不到回到宫里该怎么跟皇后说这件事。对于一个不缺妻妾子嗣的男人来说,长子、嫡子、末子算得上特殊。而林沫这个孩子,又算得上是特殊中的特殊。他聪慧且心怀大志,做事虽然有些冲动又有些计较,却是个会考虑前因后果的人,算得上谨慎。他每每对自己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子们失望时,就越发地觉得林沫可亲可爱。自己尽心尽力,倾注了全部心血养大的七个皇子,都或多或少有些叫人觉得遗憾的地方,偏偏这个不详的、不幸的、被他抛弃了的、只要活下去就行了的孩子,一丁点儿都没长歪。这实在叫人又庆幸又失落。
陛下。水溶双膝跪下,深深地把头磕了下去,臣有本奏。
皇帝看了一眼冯唐,他知趣地告退,守在帐篷外面,过了片刻,见几个宫人,甚至戴权都退了出来,也不敢再耍心眼,连忙退得远远的。
他知道皇帝看重林侯,每每赏赐必是大手笔,如今瞧他和允郡王的长相,倒也能猜出,林沫约莫着也是宗室遗珠,故而不敢怠慢,听几个侍卫说林沫醒了,便赶紧去探望。谁知刚走了几步,就见他的儿子冯紫英在林沫帐篷外头探头探脑的,一看到他就赶紧拉住:爹,可不能进去!允郡王同林大人在吵架呢!
胡闹!冯唐道,林大人如今是什么身体,能吵架?冯家当年就与义忠老千岁很不对盘,允郡王如今孤身一人,真正得虎落平阳,好不容易回了京,上皇准备展示一下做爷爷的慈爱了,注意力又都被林沫给吸引了过去,脸宅邸田庄还是皇后提醒,才替他置办的。故而冯唐并不惧怕允郡王,掀了帘子就进去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林沫从马上摔了下来,实在是伤得颇重,额头上脖颈上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只着了件雪白的中衣,盖着一条大红色金凤牡丹被,越发衬得他肤色雪白,毫无血色。他看起来痛得不想说话,咬着牙,一直想去挠自己被木板的左腿,但又硬生生地忍住,于是两只手都死死地拽着被角,葱白的指尖被挤出了红色来,看着颇是可怜。
允郡王似乎是气坏了,他与林沫本就有几分相似,只是一个儒雅俊秀一个阴郁寡言,除了第一眼时有一种冲击一样的感觉,多看几眼倒是就一点也不像了。只是允郡王这人,向来是个一声不吭的主儿,着实难见到他这么感情外露的时候。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既然冯大人来了,我便先走了。林大人,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尔后拂袖而去。
林沫床边伺候的小太监是乾德殿新晋的红人郑力,说是一手推拿的功夫很是不错,得了皇帝不少的赏,如今直接被派来伺候林沫,跑前跑后的,一点也没有半分皇上身边红人的傲气。冯唐心里想着那只突然出现的老虎,上前问道:林侯如今身子怎么样?
林沫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是眉眼稍弯,倒是叫人如沐春风,只是他咬了牙没说话,像是连呼吸都尽量小心谨慎似的。郑力轻声道:林侯好容易止住了血,不敢说话,怕伤口裂开。
冯唐是武将出身,也是上过战场的,知道从马上摔下来,约莫就是半条命去了,何况他还杀了一只壮年猛虎,一时也对林沫刮目相看:林侯既然还不方便,我也就不打扰了,有劳郑公公好生照顾侯爷,日后自有好处。
郑力笑道:冯大人这是什么话,奴才本来就是伺候人的。一边说着,一边从小宫女手上接过药碗,亲自跪在林沫床头喂给他喝。
林沫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哑声问了声:有梨么?
他难得要样东西,且不是什么稀罕物什,郑力赶紧叫宫女去取,又见他嘴唇微动,忙凑近了听,发现他呢喃了一声:水溶呢?忙回道:北静王在皇上那儿呢。后来才发觉他压根就没指望人回答,不过说了一声便慢条斯理地喝起药来,林沫自己是医药世家出来的,深知讳疾忌医是最愚蠢的做法,故而从来都是认真喝药,没病养三分,有病,那干脆就窝在床上不起来。何况这次从鬼门关昏睡了好几个时辰才缓过来,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缠得动弹不得,浑身上下都跟撕裂了似的,水溶那厮还抿了一口药准备往他嘴里灌,吓得还以为自己直接进了阴曹地府。
他打小聪慧,又跟在长辈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对药理颇是精通,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清醒了之后,虽然动弹不得,倒是发现应当不至于没命,只是今年江南的盐帐才查到一半,如今就这么搁置下来,还真有些不甘心。
他喝完了汤药,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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