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晕眩尚未退去,心底的暴怒已然升起。公孙城噌的站起来,赫然抬手指着帐外的守卫兵便要破口大骂。
恶毒的谩骂还没有出口,他却突然一顿,僵硬得连那伸在半空的手臂都忘了放下。
帐外,有篝火裹着残肢白骨张扬跳跃,有落叶随着暗夜晚风纵身扑火。有人负手站在树下火边,明黄的火光映照他一身青衣飘飘,飘在微凉的夜风里,像那烟雨蒙蒙的灰白狭道上,一人负剑迎风而行。
沉静,内敛,寂寥苍苍。
公孙城脸色微白,眼底又似有水光微晃。他怔愣片刻,片刻之后又突然更加凶狠的朝营帐外面冲过去。
帐外的守卫兵面无表情伸手一挡,他便又一次跌了回去,跌在泥地上,手掌磕在地上碎石,擦破了皮,流出了血,渗进地里。他这锦衣玉食的半辈子里还没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但他却看也不看自己的手掌一眼,咬咬牙爬起来又埋头冲出去。
守卫兵第三次把他挡回去。公孙城的额头撞在刀鞘的边角上,磕出了血,血水细细长长从额角流下,流过眼角,带出一汩透明的水花。
……男儿有泪不轻弹,阿城,老子跟萧策都没哭,你嚎啕个啥?
有年少稚嫩的嗓音回响在耳畔,如此之近,像那抬头便可看见的天上白云;如此遥远,任他奋力登山追赶,云,依旧在他的头顶,目之所见,触之不及。
公孙城的指尖深深抠进泥地里,指甲盖翻了起来,扎进肉里,疼在心底,又逼出眼底的水花。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咬得出了血,也不松口。
他曾经是那样一个纨绔子弟,声色犬马浪荡成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与自己过不去。如今却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狠。公孙城握着拳,携着一身的伤和土,从地上一点一点爬起来,不管不顾的又一次朝帐口扑过去。
守卫兵伸手一挡,却被他紧紧的扒住了手臂。他用那掀翻了指甲盖的手指死死揪住守卫兵的衣袖,血水从指尖的伤口里爆出来,眼里的泪花跟着血水一起迸出来,却不是因为疼。
夜,深而凉;人,癫而狂。
公孙城几近执狂的扒着守卫兵的手臂,直朝帐外那人喊:“萧策!萧策!是不是你?”
他如此狼狈而癫狂,树下那青衣的人似是终于动了容,挥手退下帐外的守卫兵。
一直死死拦着他的守卫兵当即撤下手臂,公孙城一时没了对抗的力道,顿时向前摔在地上。
他却没觉得狼狈丢脸,不等自己爬起来站稳身体,便又连摔带跌的朝那人跑过去。
他跑得太急,左脚绊到右脚扑通一下便摔了个狗啃泥,有一朵泪花溅落在草尖,碎裂成点点星芒。他忍痛撑起身体,泪眼模糊中看见眼前一双薄底黑靴。
公孙城一怔,缓缓抬头。
于是他看见他衣袍翻飞如碧玉流水;看见他脊梁挺拔似月下苍松;看见他眉目冷峻,像那料峭远山,在暗夜风雪里岿然不动。
暗夜,微风凉凉。
他趴在地上自下而上呆呆的望着他。
他站在树下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一上一下对望一刹,有回忆如血雨腥风携来巨浪惊天而起。
犹记当初正年少,年少不识愁滋味。
许宣王十三年,初春。
这一年的春天,宫里的学堂多了位王子伴读。听说这位伴读的父亲在朝里官职不算大,却与萧家的萧风大司寇沾了些亲故,所以才能送入宫上学来。
那位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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