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桩怪事:手电筒开最大功率,抵在大腿上,光线被压进里面就没有那么亮了,皮肉呈现一种稍稍透明的暖红色,挺艳的,还能看到一些影绰的血管,生命就在里面流。
这情形他记了许多年,老做相关的梦,梦见自己全身都这么通彻,成仙一样,却从不敢打开手电筒再试一次,好像生怕把自己看透。
或许什么东西太私密含蓄,就会反变成一种另类的赤裸,直教人害臊。就像前夜他当真不想去回忆。李枳入睡前仍是不适的状态,浑身酸麻,胸腔也燥,觉得自己要垮,却陷在熟悉的怀抱里不愿动弹。次日清晨梦醒,屋里居然不闷热了,湿润凉爽的空气沁在他鼻尖,像极了早起上学蹬着自行车穿过的某阵晨雾。
一睁眼,他看见窗帘终于拉开了,顶层楼,大窗户,没别的建筑碍着视线,一轮刚蹦出来的太阳悬挂在通风的窗角,隔着薄霭离得老远,瞧不出什么温度。而那赤彤彤的颜色一打眼就让李枳忆起自己通红的大腿。
冬天早晨的小风到底还是冷的,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抬手却没有预想中的疼。新的纱布又被换上了,里面暖乎乎的,又混着些类似薄荷的清凉,像是刚敷的药正在起反应。他怕是睡得太沉,连人家给他换药都没感觉。
小心试试,伤手的关节动一动,也再不是起初火烤般的疼痛,他有黄家的神奇药粉,康复得奇快,而黄煜斐并不在他身边。
我到底想干嘛?他自问,掐了一下大腿,从床上嚯地跳下来。骨头还有点酥,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客厅和饭厅的灯都大开着,空调也大开着热风,配合暖气简直可以随便裸奔。黄煜斐就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地看电视,脚边是出口摆了罐头的猫窝。
新闻说的是十九大之后经济政策的大变动解读,面对李枳的目光,黄煜斐的模样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他换掉了脏兮兮的毛衣,换成和李枳身上同一个牌子的卫衣,前襟上印了幅安迪沃霍尔的金宝汤罐头,下身则是他常穿的丹宁牛仔,很有一番少年味儿。
“睡得好吗?”他问,“昨天晚上把小橘身上咬破了几个地方,已经涂好药,对不起啊。”
李枳忽然发觉自己有点落枕,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道:“那今天……不绑我了?”
“你觉得那样很刺激?”黄煜斐笑,“但我想要你的手快一些好,不绑了。”
“确实绑了也没太大意义……”李枳没走近他,就在电视前站着,看见沙发一角有叠好的裤子,是自己的,“我能把裤子穿上吗?”小心地问。
“当然,”黄煜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平声道,“我并不是控制狂,也不是你的主人,这些小事不需要听我的安排。”
“我的主人?”李枳抻着条腿,边提裤腰边乐,“看来昨天确实把黄先生的抖S面给激出来了啊。我跪下来求你收了我,会特别特别兴奋吗。”
黄煜斐一愣,关掉电视,生硬地岔开话题,“我刚才煮了粥,做了点心小菜,味道还蛮不错的。小橘很饿吧。”
“我确实非常饿,你吃了吗?”
“等你一起呢。”
待到李枳洗完脸刷完牙,坐在餐桌边时,着实一惊。那粥煮得足够黏糊,里面放了干贝、马蹄和西芹,听来惊悚的搭配,喝一口却分外熨帖,还有回甘,又也许只是因为他实在太饿。
至于点心小菜,有牛奶蒸南瓜、肉末鸡蛋羹、豉汁蒸秋葵——黄煜斐大概不想挑战炒锅。当然也少不了那经典的千层油糕,润润地在笼屉里喧腾着,手一按就往下软绵绵地陷。
单用左手吃饭就不太容易,而这桌显得过于丰盛的早餐,竟全是黄煜斐用左手,一点点做出来的。这得几点起床啊,李枳默默想,还是根本睡不着?本就不是擅长在厨房折腾的人,倒腾油糕的面糊糊时,他肯定是手忙脚乱的吧……
于是他问:“干嘛不直接点个外卖?你现在也是伤病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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