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聊聊吧？」见黑麒宇似乎有些警戒，女警又说：「子寻似乎很烦恼呢？」
虽然眼前是救过小鹿的人，但黑麒宇实在不怎麽愿意与陌生人对话。而对方一开口就是伊子寻，却让他无法忽视。
於是只好盯着对方，代表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你不太喜欢说话吗？」女警有点/不着头绪，真希望黑麒宇不是故意无视她才好。
黑麒宇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嗯。」
「那就好。那你可以听我说吧？」女警声调降了几分，「……我正缺谈心的人呢。」
或许是她的表情过於失落，黑麒宇只要一想到她帮过伊子寻，就无法彻底无视她。所以向前坐了一点，表示他愿意倾听。
「也许你是个好人呢。不，你一定是个好人。……不然子寻也不会这样护着你。」她转动轮椅，让自己再靠近黑麒宇一点。「我听同事说在做笔录时他什麽都不讲，等到记者来挖新闻时才哀求记者别报，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奇怪。」
「……」
「後来查出你们的关系，我们才恍然大悟。」女警微笑，「你们感情真的很好。」
黑麒宇并没有忽略她笑容里藏着的落寞，「难过。」
「什麽？」
黑麒宇指她，「难过。」
女警很讶异，她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不错。现下却被一个高中生看穿了。
满肚子的委屈冲上眼眶，她咬了咬唇，才能继续说：「我挺羡慕你们的。」
不是，是非常羡慕。甚至到了眼红的地步。
黑麒宇歪头。
似乎是想转移话题，她看向诊间的门，「他的伤还好吗？医生怎麽说？」
「……复健。」
「是啊……复健就会好了。明明就是会痊癒的伤……」
黑麒宇蹙眉，「你呢？」
她凝视着房门，「我也会好起来。只是会留一大堆疤痕，以後可能转调内勤行政吧。」
黑麒宇没有答话，而女警也就这麽跟着沉默。他向来不担心与别人没话题，因为他就是这种个x。倒是女警似乎在想些什麽，兀自跌入自己的思绪中。
她的表情没什麽变化，黑麒宇却在她的眼眸里读出许多情绪。
一种熟悉的感觉。
「孤单。」
心脏狠狠一撞，她转头看黑麒宇。
两人明明离不远，黑麒宇又伸手指她，语气笃定，「被抛弃。」
「……」显而易见的怒火从她脸上闪过，细白的手指握成拳头，瑟瑟发抖着。
黑麒宇本就没有触怒她的意思，方向一转，手指指向自己，「我懂。」
被抛弃的孤独感，他懂。那是不管怎麽隐藏都会被同类觉察的情绪。想要被接纳、渴望被爱的深层渴望。
黑麒宇的目光清澈如水，又像利剑一样直透人心。只是却一丝攻击意图都没有，反倒是绝对的包容。
面对这样的眼神，竟会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翻涌的愤怒瞬间被抽离。女警苦笑，「你真的懂。」
黑麒宇点头。
「也是，如果是你的话，遇到的事一定比我痛太多了。」她从没在别人面前表露悲伤，此时却在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大男孩面前丑态毕露。压了压闷气，慢悠悠道：「我的未婚夫离开我了。」
在最需要被呵护的时候失去一切，那是何等的打击。别人说他们是神仙眷侣，她还真的傻傻地信了。
黑麒宇沉黑的眸子暗了暗，女警自嘲：「都是大人了，还这样消沉很难看吧？」
她遇到的事怎麽和他比？如果这样就消沉，那黑麒宇该死几次了？
好像……找错人谈心了。
「不难看。」黑麒宇的语调不似方才冰冷，参了点温度，「就算遇到的事情不同，但痛的程度是一样的。没必要觉得丢脸。」
「……」
眼前的人真的是黑麒宇吗？是那个对谁都很冷漠、一句话不超过五个字的黑麒宇吗？
他……真的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吗？
为什麽他仅仅说了这句话，就让她伤痕累累的心不再感到痛了？
「他丢下你，不是好人。」
尽管身边的人都这麽说，这话出自黑麒宇之口却最让她感到安慰。
女警轻笑，笑声中多了些无奈。「後来认真想想，他离开对我来说才是好的。」
黑麒宇蹙眉不解。
「如果他一直待在我身边……我会一直消沉下去吧。因为有个人可以依靠就站不起来了。」女警捏着手指，「他离开後，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消沉了。这才开始复健呢。」
黑麒宇摇头，「孤单……」
「自己一个人的确很孤单。但有时才走得快。」她苦笑，「总要有个人先走出去的。」
黑麒宇似乎还是不太赞同。乾脆不作声。
「……你呢？跟子寻怎麽办？」
黑麒宇没有答话，反而撇过头。
啊呀，她让他不开心了吗？「抱歉，刚刚的只是我的个人想法。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吗？」
「不怎麽办。」
冷冷的应了声，却让黑麒宇意识到a腔里不安分的热流。
这种感觉……是「焦躁」吗？
「感觉你真的很爱他。真羡慕。」尽管告诉自己未婚夫离去是对的，但还是会感到愤恨。「可是过於溺爱也不好。」
「……」黑麒宇憋了许久，才说：「知道。」
他当然知道。最具体的例子就是复健这件事。太过宠爱了，舍不得爱的人吃一点点苦，反而害了对方。
等到发现时……才惊觉造成了二度伤害。
「身体受伤了，连心理也会受伤。这是我这个月体认到的道理。就算我愿意一直待在框框里，他也舍不得吧。」女警叹气，「所以……他才离开的吧。」
黑麒宇看向紧闭的诊间门。他也曾认为只要小鹿愿意，他可以带他躲着一辈子。但小鹿愿意，他就忍心吗？
他体会过将世界隔绝在外的痛苦，他也忍心让伊子寻嚐到吗？若一直维持现状不改变，未来他们真的还躲得过吗？躲着世界，有办法在世界里生存吗？
他想好好照顾伊子寻，但若连他都被世界拒绝了，他要怎麽照顾他？务实一点来说好了，人们对他的印象已经成形，未来要怎麽生活？他拿什麽继续照顾、甚至保护伊子寻？
两个人都躲在塔里，一个简单的打击就可以摧毁他们。
伊子寻愿意……他就忍心吗？
「抱歉，突然和你说这些。」
「不。」黑麒宇扶额，额角阵阵抽痛。「谢谢你。」
复健时间五十分钟，但伊子寻却是一个多小时以後才出来。从他红透了的眼眶可以猜想他刚刚哭多惨，连脖子都还有些泛红。
护士陪着他出来，还给了一组拐杖。「今，摩挲伊子寻肩颈上的疤痕。「但也……谢谢你。」
看一下傻住的小鹿，黑麒宇只觉得心头暖和。拉好被子包住对方，侧头亲吻伊子寻伤痕累累的颈项。
他想感谢的人太多了。而最想感谢的，就是伊子寻。
他能走到今出口，是因为太深刻太珍贵。尽管爱之入骨，却忧心着无法给予幸福而选择闭口不言。
但是满溢的爱恋再不发泄的话，就要破腔而出了。
「我爱你……我爱你……」拥抱着高潮後浑身湿软的爱人，黑麒宇不住呢喃。
虽然年纪尚浅，却比多数人经历更多。他们拥有大多数人所没有的，甚至是一些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
为什麽会与伊子寻相爱？他说不上来。唯有无止尽的感谢。他愿意以後几十个辈子都为了奉献生命而诞生，再为了奉献生命而殒落。
只求这辈子能与怀中这人儿……在一起。
「我爱你……」
喉咙好像有点疼，带着酸涩。黑麒宇努力眨眼，眼前的小鹿却依然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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