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实在是太多,张劲松不能再装下去了。解开这些疑问,他只能如实的跟老妇说自己来的目的,如果是套她的话,恐怕这件事就很难搞明白,但张劲松还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他只好先隐瞒一些东西,想了想,他便跟老妇说:“婶子,你听我说,我是从县里来的,而且我也不是小荣的朋友,我今天来只有一件事,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家的情况,帮一帮你们。”
老妇貌似对张劲松的话很不来电,她摇了摇头,对张劲松道:“我们家就这个情况,你还想知道啥?”
张劲松有些为难了,他总不能问潘小荣是怎么被陈佩华强奸的吧?而且看上去老妇已经对自己起了戒心,张劲松觉得自己不能再旁敲侧击了,他看得出,这个老妇也算是个坚强的母亲,要不然她不会这么平静的坐在这里跟自己说话,想到这里,张劲松问她:“婶子,请你相信我,我今天来就是来帮你们的,只要你告诉我一些事情,我保证会替你们做主。”
老妇的眼神有了些变化,她虽然是个农村妇女,但却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她很清楚张劲松的意思,只是对于眼前这个陌生人还做不到完全的相信,她愣了愣,问张劲松:“你认识小荣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张劲松说:“实不相瞒,我不认识小荣,但我听说了她的事以后,我想我可以帮你们讨个公道。”
老妇毕竟是个女人,渐渐的,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珠,这些日子,她已经失望了,女儿自从上次哭着回家,就一直不说话,最后变成这个样子,本来好好的家,瞬间就塌了,如果不是她性子里坚强,恐怕这个家就没有了,她看着张劲松,根本就不会相信这个人,她很怕,怕有人来报复,怕这个家在失去任何一个人,老妇瞪着张劲松,三分钟后,她站起身来,很不客气的对张劲松说:“你回去吧。”
说完,老妇瘸着腿进了屋,张劲松没有追进去,而是从外面喊了一句:“婶子,你别害怕,我用人格担保,我是来帮你们的。”
说完,张劲松站在了门口,屋里老妇跟男人窃窃私语,他听不清他们的话,但张劲松不想就这么算了,他被这一家人的处境触动了,他发誓这件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张劲松站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老妇终于走出了房门,看到张劲松依然站在院子里,她指了指刚才的树墩子,说:“同志,我们家都已经这样了,我也豁出去了,不管你是谁,我相信你一次,坐下说吧。”
两人重新坐回了树墩子上,老妇迟疑了几分钟,终于开口了。
她告诉张劲松,她和她的丈夫育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比女孩大两岁,但家里很穷,没办法供两个孩子上学,后来一商量,就让哥哥出去打工,专门供妹妹上学,女儿乖巧伶俐,而且非常懂事,从小就好学,后来她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成了这个山沟里的第二名大学生。
一家人都很高兴,觉得自己家里出了个金凤凰,改头换面的时候就要到了,苦日子也就要熬到头了。可谁都没想到,女儿毕业后刚工作了一个月,就哭着回家了,家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不管怎么问,她就是不说,哭了一夜,女儿才说她被自己的老板欺负了。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就再也没说过话,一家人瞬间像是天塌了一样。
小荣的哥哥便带着自己去县里找那个老板,老板非但不认账,反而把两个人撵了出来。后来再去找,哥哥还被保安打了一次,家里人气不过,就到县公安局报了案,总以为政府会给个说法,但半年去了五次,最后还是没结果。
潘小荣慢慢的变得沉默寡言,而且眼睛也越来越不好,在家里谁都不理,为此她哥又一次去了公安局,在那里呆了一夜。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半路上被一个骑摩托车的给撞下了山崖,结果发现得太晚,人没了。孩子的父亲一着急,脑血栓,从此躺在床上没再起来,家里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给他看病,但无济于事。
小荣看到她爸变成这样,而且哥哥也没了,就再也不说话了,而且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整天看着屋顶发呆,好好的一个孩子,现在成了这个样。
张劲松听完了这些,他沉默了。
在他心里,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渐渐的往上升腾。这听起来不敢相信的事情,却眼睁睁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在这个法治如此健全的社会,竟然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自己今天若是不来这里,恐怕这事永远都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愤怒了,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在内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如果小荣的母亲提出要治陈佩华的罪,那么就算自己跟吴忠诚闹翻了天,自己这个县长不干了,也要替这个家做主,给他们讨回公道。
张劲松见不得这样的家庭,更见不得生活在苦难中的人,虽然他从小没受过苦,也没经历过苦日子,但面对眼前的景象,他的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触动。这件事起初他是怀着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目的来了解的,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改变了想法,他要改变这个家,他要对自己的良心负责。
听完老妇的话,张劲松想了很多,老妇的坚强让他很佩服,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显得是如此的平静,也许这个女人经历的太多以后就麻木了,但张劲松知道,她是认了命,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现实,也只能去承受,只是她承受的太多太多,超越了一个人所能承受的范围。
张劲松小心地问她:“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我会力所能及的帮助你们。”
老妇摇了摇头,道:“我们还能有什么要求?这个家永远都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人都没了……。”
张劲松无法再说别的,他明白,这个创伤在这家人心里是如何也弥补不了的,自己只能尽力的去帮他们改变生活,把眼前的困难先解决掉,剩下的事,慢慢来吧。
张劲松告诉老妇,他可以保证让潘小荣和她爸爸先去县里看病,县里看不好就去省里,而且是免费的。
老妇对张劲松根本
就不抱有任何希望,她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
临走,张劲松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只留下了回去的路费,剩余的塞给了老妇,他没再回到屋里,他怕见到潘小荣,他这个县长当的有愧。
回城的路上,张劲松想了很多,他下定了决心,只要老妇有诉求,他就会把这件事管到底。自己的官帽可以不戴,吴忠诚可以得罪,但自己的良心不能丢,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回到县城的第二天,张劲松便给公安局下了死命令,说自己接到举报,让公安局严查一下陈佩华,特别是陈佩华和潘小荣的事,如果公安局给不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在谁哪里卡了壳,就严肃追究谁的责任,而且张劲松还加了一条,查完以后公安局一把手要亲自向自己汇报。
这事对于公安局局长来说还是第一次遇到,虽说有些举报信也会寄给县长,但大部分都会被县府办或者某些人中间给截流,百分之九十的都到不了县长手里,可这次是怎么了,张劲松竟然亲自下了命令,这对于这个公安局长来说还是大年初一头一回。
他认识陈佩华,而且还很熟,可在熟也赶不上跟县长熟啊,县长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县长发话了,就算陈佩华是自己的亲哥哥那也要查一查啊。不管查出的结果是什么,总要给县长一个交代吧,不过局长比谁都清楚,就算是不查,他陈佩华的案底自己的一清二楚,当初吴忠诚做出的指示,自己还留着,可现在张劲松怎么跟陈佩华干上了,这个渊源他搞不清,也不能乱搞,所以局长决定,还是三思而后行为妙。
现任公安局局长名叫吴山为,虽然跟吴忠诚一个姓,但两人却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但没有亲戚关系并不代表着他俩没其他关系。吴山为是吴忠诚的人,虽然他是市里委派的,但吴忠诚为了顺利的控制公安局,在很多事情上,给了吴山为很多的便利,所以吴山为站队的时候选择了吴忠诚这一边。
但随着自己对燃翼的越来越熟悉,这个吴山为渐渐的发现吴忠诚并非是自己想的那么牛。很多事他做得并不场面,自己身为公安局局长,有时候对一些案子根本就做不了主,而是吴忠诚直接插手,这样下去对自己很不利,所以吴山为开始慢慢的明白了,跟县委书记搞得关系再好,也不如自己的乌纱帽重要。他现在跟吴忠诚的关系虽然没有到背叛的哪一步,但他也学聪明了,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算盘。
当然,吴山为也在盘算,张劲松的这个命令说的很严厉,如果他没有足够的证据,肯定不会对这件事这么认真,如果自己胡龙这件事,那么搞不好他还真的会启动问责机制,到时候就算是吴忠诚,恐怕也保不了自己。况且,自己也不确定,吴忠诚到底会不会保自己,可如果自己如实去查这个案子,那么吴忠诚那里就不好交代,天下人都知道,吴忠诚跟陈佩华有关系,甚至关系还不错,自己动他的人,这不是明摆着太岁头上动土么?
吴山为决定两手抓,这件事要做两种打算。
他现实安排自己的手下重新调查陈佩华,与此同时,他要去跟吴忠诚秘密接触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如果吴忠诚给自己撑腰,那么张劲松那里他就可以按照原来的调查结果去应付,如果吴忠诚的态度不坚决,那么自己只能公事公办,免得张劲松追究下来,对自己不利。
吴山为有自己的打算,张劲松也不会坐以待毙。他很清楚这些人的关系,而且吴山为这个人他也略知一二,当初自己来燃翼的时候,吴山为曾到自己办公室去过,那时候虽然他没表现出有跟自己的意思,但据外部传言,他对吴忠诚也是有些意见的。但看现在的情况,恐怕自己要动陈佩华的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到吴忠诚的耳朵里,张劲松这次认了真,如果吴忠诚从中插手,那么他就把这件事往上捅,用上边的力量压一下吴忠诚,到时候就不信他不害怕。
这个命令下了以后,张劲松便派人把潘小荣一家接到了县医院。之所以这么做,张劲松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推迟了,从人道主义方面,他觉得这件事该做,而且最近省里推了一项对极度贫困家庭的医疗援助项目,张劲松也想借着这个项目把潘小荣一家从目前的处境中解放出来,只要是她父女两个有一个把病治好,那么这个家就有救了。
……
吴山为坐在吴忠诚的办公室里,他并不紧张,因为这件事他觉得跟他丝毫没有关系。
吴忠诚一脸严肃,问他说:“吴局长,有什么事么?”
这种严肃吴山为并不在乎,他说:“书记,有件事需要向您汇报一下,有人举报陈佩华涉嫌强奸妇女,这个案子去年局里就已经查过了,结果是证据不足,但受害人一直上告,现在县政府已经插手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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