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内子的病……”一看苏春生臭着张脸从卧房出来,昊琛也不踱步了,赶紧迎过去探问。
苏春生古怪地看看他,翻着眼,“既知道着急,又何苦那么气她?”
谁气谁?昊琛苦笑,她抠着嗓眼儿把他好容易喂下去的参汤吐了个干净,他都狠不下心跟她理论,不过把个空碗摔了个粉碎而已,怎么能说到他气她?早知道她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种温顺人,却还是想不到她犯起倔来子那么烈!当时多亏青杏那丫头听到声气不对,冲进去不管不顾地把他推出房,不然他气头上再说出什么过头话来……眼下更没法收拾!“好好儿的怎么就发开热了?”正为不知怎么才能劝她进食犯着难,丫头又跑来禀告说夫人病了,他直要癫狂了!所幸她还肯让苏春生给诊治——虽依旧闭眉合眼地不愿见他这为人夫的,但只要她不作践自个儿的身子,他也就计较不了那么多了,听了金桔的劝只在房外等消息,省得再惹出什么事端!
“三顿不吃还叫好好儿的?”苏春生翻过去的眼又接着翻回来,“好好儿的您怎么想着要预备参汤?”他才不管什么将军不将军,他就不信他敢宰了他!还参汤、他以为十全大补的就都是好东西?幸得夫人都给吐了,不然可许就酿出大错了,“药方子在这儿,是您去还是我去?”夫人既摇头不让他说,是连一旁伺候的金桔和青杏都不叫知道的意思,他又何苦多嘴告诉这牛哄哄的将军?世事洞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久后等他知道了,看他怎么又愧又悔地跳脚去!只惯常不总听金桔说这二人好得很,怎么忽就闹得不可开交了?进门时听她叹气告诉“京里出大事了”,得空儿倒要问问是怎么个缘故!“还有,夫人要碗儿米汁儿,该吩咐谁去?”他是大夫不是厨娘,不管这事儿!
“我去!”昊琛应声,看苏春生吃惊地瞪眼,才醒悟过来他哪会熬什么米汁儿,无奈叹气:“我去抓药!”喊了廊下的丫头叫快去告诉田大娘,才又对苏春生颔首,“多谢!”抓过方子疾步而去……都奔出去两步了,忽又一个急转身,“苏大夫,内子……”
“现时是小恙,您再这么磨蹭磨蹭可就保不准怎么样了!”苏春生没什么好脸色。昊琛点点头,几个大步就出了院子,这回连“多谢”都省了!苏春生对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想腹诽两句,在肚中搜寻了一回,终觉挑不出他什么错处,遂耸耸肩,自又叩门入内。
屋中,容琳已叫丫头扶着起身,靠坐在椅中,脸色虽憔悴,气神儿还好,眼中似有两小点星光在闪着,“苏先生请坐!”
苏春生也不虚辞,守礼挑了个离容琳最远的座处,边坐下边道,“将军去抓药了。”
容琳闻言微微敛眉,未言语,金桔给苏春生端过茶去,使眼色不叫他提昊琛,转过身来笑着对容琳道,“小姐,您就宽心吧,苏大哥一定能让您药到病除的!”眼看着青杏又道,“你记不记得咱们来的时候,我在驿馆里害起病来,不也像……”
“是啊,是啊,”青杏附和,“你那时候和小姐这时候一模一样呢……”
金桔没话找话是想岔开关于昊琛的话头,难得青杏心领神会,也跟着往下“随”,不成想有人听不下去,“咳,咳,”苏春生象被茶烫着了,“什么一模一样?金桔你怎么能和夫人、你们小姐的病状一模一样?夫人……”
“苏先生,您慢些!”容琳劝慰,唇边有隐隐的笑意,发黄的脸色中也似透出些微微的红,苏春生瞅瞅她,又看看另外二女,摇摇头,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金桔被他打断话头,还以为苏春生是告诫她不可拿自个儿和小姐相提并论,不以为然,她们小姐哪是那么势利的人?“那你说小姐和我有什么不一样?”
青杏一听扭头吐舌,用口型对容琳道,“金桔姐姐在跟苏大哥撒娇?”容琳看了莞尔,只人病着,实在没多余的能耐,淡淡瞅了她一眼,就算是薄责了,青杏又一吐舌,不再取笑。
她这边儿舌头还没收回去,那边儿苏春生已经叹完气了,“你的病只需药石之功,你们小姐这个……要忌讳的可就多了,不能动怒、生忧、恐惧……”
“那可就难了!”苏春生未等说完,青杏可又上话了,“京里的事情没有着落,我们小姐如何能不忧?遇上那么个冷血无情的将军,又怎么能够不怒,再说……”
“说什么说!”金桔迅快地看了容琳一眼,回过头来斥着青杏,“你都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了,你就这么污损将军……”悔不该把将军和小姐在书房里闹僵了的事告诉青杏,这丫头是个一心护主的,怪不得她现在对将军老是恨恨的……要公理公道的说,将军对小姐是不止一个“好”字的,只在小姐回不回京这一桩上,两个聪明人总是对不上“茬”,看了就让人着急!
“出什么事了?”苏春生不看旁人态度那是他不想看,真遇到他放在心上的人、事,他比谁都能察言观色!“夫人的娘家……”
“可不是嘛!”看小姐并无要遮掩的意思,金桔也乐得一吐为快,“我家老爷被人弹劾营私犯上,满门都收监了……”
“当真?”饶是苏春生胆大包天,也是吃了一惊,望向容琳,容琳淡淡一笑,轻道,“我现下是罪臣之女了……”
“夫人休说笑!”苏春生一脸谨肃,“威远将军……因此和夫人……”他难以启齿,不管怎么说,这像在查问人家夫妻的私事,只威远将军不像那等趋炎附势之徒,当不至于因为岳家之灾就苛待人家的女儿,不过若说与他无干,夫人又何至于有那些过激之举?绝食、害病、欺……
“小姐要回京,将军拦着不让,两人……”
“金桔,”容琳阻止,“……”
“这就是将军的不对了!”苏春生已听明白了,“父母有难,为人儿女的理该奔走呼号……只是……夫人休怪,论理这该是为人子的分内事,夫人……没有兄弟的吗?”不对吧?在京中的时候可是听说杜家有儿子并且不止一个的!
“苏大哥糊涂了!”青杏冷笑,“金桔姐姐刚刚儿都说了满门收监,大公子、二公子他们不是这一门里的?”
苏春生哑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将军拦着是……”
“无事,”容琳淡笑,“他不过是担心我一个女流之辈,不光不能成事,反而连累了父兄的英名……”
“什么连累了父兄?!他是怕连累了他!我的小姐,你怎么那么信他说的?!”青杏痛心疾首!
“青杏!”若不是隔得远,金桔真恨不能一巴掌拍在那个口无遮拦的丫头身上!
“金桔姐姐,你不用瞪眼、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青杏毫无悔意,看着金桔的眼光反透出几分怜悯,“这里头,怕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他的底细!”
“青杏!你这丫头是疯了,越说越离谱!”金桔又惊又疑,脱口先骂,看那丫头的神气象真是知道点儿什么的,只小姐都这么样了,何苦给她雪上加霜?怎么不能等她好一好再说?!
“金桔,让她说吧。”容琳往椅中深靠了靠,让身子有个支撑,究竟什么事,青杏竟用了那般嫌恶的语气?她的夫君虽不敢妄称贤良,却断不该被人诟病至此!她倒要听听是谁在背后拨弄是非,蛊惑得青杏都分不出谁是盗跖、谁是颜渊了!
“小姐,您也不信我!”青杏急了,“噗通”一声跪地,举手向天:“小姐,还有金桔姐姐、苏大哥,今儿你们三个都在场,我就以我死了的爹娘、祖先的名义起个誓:若青杏今天说的话里有一句是诳语,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了下到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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