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鼻孔出气「三」（2 / 2）

“小旭子，哀家要出去面见皇上，给我更衣。”

“咳，你这狗奴才！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打四十大板！”

“小旭子，我这是为你好。打疼了吧，格格给你上药，来……”

七悠小朋友从小在和田村朴素地过小日子，什么围棋班国画班奥数班都跟她不搭界。她别的长处没有，最拿手的就一活：装。最绝的是，她要么不装，一装就特入戏，跟被鬼上了身似的，能二上好几天。

“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我不要回去……妈妈，我不要……呜呜呜，阿姆……我否去……我否去城里头……呜呜呜，阿姆……”前几天刚刚撕心裂肺地学着小燕子哭过的某人，再次故技重施。

“囡囡啊，城里头有阿咋不好个？床么舒舒服服待着，屋么毛大毛大的，有阿咋不好个？囡囡乖，好好滋滋回去读书……好否好？”半瞎的拍着她剧烈起伏的小身子，语气很温柔。

“否要，否要！我要待在和田村里头。我否要去读书……否要否要……呜呜呜，阿爷……”总是那么几句话说来说去，七悠乏了，转战另一位。

“回去，阿咋缘故否回去？你爸爸妈妈都在门口接你了，后毛放假还好再来个嘛，回去。”爷爷说话相当简洁，没两句就断了靳七悠所有的念想。

其实靳七悠是心知肚明的，坐在她身后的那位旁观大神不发话，她想要留在和田村是呼天喊地都没用的。这是气场问题，她的妈妈气场明显强过这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妈妈……”

“哭完了，就快点回去，我们还要赶车。”

七悠想死的心都有了，敢情她大早上起来这么咋咋呼呼瞎闹腾都是狗屁？妈妈这一句话就堵死了她还没出来的一箩筐废言废语。

不见棺材不掉泪。

“妈妈，妈妈，我还想再待几天，我再住几天好否好？”她嘟着嘴巴，一只手绞着妈妈的上衣下摆，脸上泪痕处处，可源头是没有活泪流了。只有那双眼睛似是被清水洗过，神炯炯黑亮亮的，透着一丝希冀的光芒。

七悠妈妈非常淡定地撇开靳七悠的手，抚平了被她弄皱的衣角，漫不经心地说道：“后天就开学了，你在这里住了一个暑假了，今天好回去了。跟你爷爷说再见，我们要走了。”

退一步，大家海阔天空嘛，“妈妈，那我再住一天好否好？我明天回去。”

“你当我有那么多空，每天都来接你啊？啊？今天回去么今天回去咯，说什么说？这么多话！好了好了，衣服都放好，整理好，我们回去了。”七悠妈妈皱起眉头，伸手拿过昨晚就准备好的衣服袋子，拉着她的小爪子，站起身来。

突然间，心里有一丝惶恐，靳七悠天不怕地不怕地甩开了妈妈的手，回头跑到怀里，“阿姆阿姆……呜呜呜，阿姆……阿姆……呜呜呜，呜呜……”

一切尽在不言中，七悠再也不说什么回不回去的话了，她只是哭，而且是真哭。就像当初爸妈带着她去县城，她死死赖在爷爷身边哭了一个上午，还是哭晕了被拐回去的。而现在，她没有像之前那么难受了，可她也不会觉得开心。

“好了好了，否哭了，回去吧。”爷爷向来是少话的人，他站在抱在一起的一老一少身边，满脸无奈。

“囡囡否哭，后毛再来，后毛……再放假的时候，再来看阿姆，好否好？”老人坐在圈椅里，把七悠从怀里拉出来，糙的手抚过她的脸，带来一种麻麻的舒适感。她说：“回去城里头，好好滋滋个读书，听爸爸妈妈个话，否要哭，好否好？”

七悠大声地吸了吸鼻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副缺氧的样子，脸红似关公。她又放了几排眼泪出来，“阿姆，我还会来个，我还要再买草莓给你吃，买香蕉给阿爷吃……我还会来个。”

七悠妈妈明显有点不耐，拽起靳七悠的手，向门口拉了拉，“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你哭这么惨干什么？有毛病个……”说着，她瞪了靳七悠一眼，看向两个老人，“爸，妈，下次我再带她来。你二老注意点身体，今早我们先走了。”

“去吧，去吧。囡囡好好滋滋个读书，听爸爸妈妈个话……”

坐在城郊公交上的靳七悠耳朵里就一直回响着这么一句话。

她在思考，刚刚她走之前，她看见阿姆用手擦了一把眼睛，是不是阿姆也在哭呢？阿姆也会跟她一样哭起来吗？大人会哭？她觉得肯定是自己猜错了，大人都不会哭，大人会打人骂人就是不会哭。头靠在车窗上，靳七悠依然哼哼唧唧的，刚刚哭惨了，现在一时半会气顺不过来。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哭的这么厉害？”车里有个阿姨看到她惨烈的模样，有些疑惑，忍不住出声。

“没什么事情。”七悠妈妈对着对方和蔼地笑了笑，“小孩子嘛，事情多点，有什么不顺心的，就哭。没什么大事……”说着她还了七悠的头，压低了声音，散了和蔼，“别哭了，没什么好哭的。不要老是哭，哭哭又没用的。”

七悠不知道哭到底有没有用，她只晓得，只要她对着爷爷哭，就一定能够拿到她要的，比如十包萝卜丝干或者香烟糖。

但今天，她发现了：哭，对妈妈是没用的。

在心里叹了口气，七悠嘟起嘴吧，神情哀怨地盯着车窗。半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阿姆真是的，每次都是那么一句话，也没其他话说的……

对啊，每次都是那句：好好滋滋个读书，听爸爸妈妈个话。

有点无聊，想了想，哼哼唧唧的靳七悠小朋友转了个身，对着妈妈的肩膀靠过去。没几分钟，随着车的颠簸，她的呼吸竟也能均匀起来。

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七悠妈妈跟刚刚那个出声询问的阿姨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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