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是狠心（2 / 2）

贾宝玉奇道：“什么时候？”

鸳鸯见他惊诧，想必不知，便把来龙去脉与他一一说了，问他如何。

贾宝玉怔了半晌，满口嚷道：“去不得，去不得，她若去，我也去！”说着便要去东府里寻贾母辞了这个差事，不然晴雯去了他也要去。

鸳鸯唯恐闹得不可开交，忙制住宝玉道：“好二爷，听我的话，她既得了老太太的话，你这会子热心热意去说，知道的是你疼她舍不得，不知道的怕是有一篇的话要说。那时候你也不干净，她也不干净，何苦来呢？”

贾宝玉如今魂魄已然去了一半，痴痴道：“那要如何？凭她去不成？”

鸳鸯也是不得要领，方才只为说出来有人可以理论，见他吵闹又后悔不迭，只得道：“这会子天还早，老太太正欢喜，倘或非说不可，也等散了戏才好。”说着又宽慰宝玉一番。

那贾宝玉原本便有些风流痴病，素日里便不把圣贤放在眼里，最爱与女孩子为伍。因而待一众姐姐妹妹，连同丫鬟皆有不同，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冷不防说要作别晴雯，如何舍得，故而强撑了一会子，仍旧道：“晴雯姐姐这会在哪里，我去问问她！”

鸳鸯闻言只得引他去见晴雯。

那晴雯此时正在炕上做针线，见了他二人并肩进来，早知其意，忙起身让道：“怎么这会子来了，快坐罢！”说着便要倒茶与宝玉吃，不想宝玉一抬手道：“你也不用做这幅样子给人看，我也知道你现如今眼里没我，我只问你，这苏州你果真要去么？”

晴雯点头道：“自然要去！”

贾宝玉冷笑道：“我只当大家从小长在一处，无话不谈，不想这半年你们各自都变了，一年大二年小，咱们头里的情谊都弃了不成？”

晴雯见宝玉横眉冷对，不由道：“我这一去没几日便要回来，大家早晚还是在一处，有什么相干？”说着又与鸳鸯道：“姐姐恼我原是我的过错，你却无理。我们身为丫头，多少事自己但凡能做主，只怕也要守着这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偏又是这个命，老太太看我老成些，让我去接林姑娘，这原无可厚非。这差事原就是要人做的，我既不去也有别人，倘或旁人去了你也这么撕心似的不成？”

原来这贾宝玉自那日晴雯冷待他之后便十分不是滋味，他遥想素日里在她身上用够了心思，只为能够长长久久厮混在一处，因而如今看晴雯行事作风，如何肯依，立即道：“这事旁人能去，你却去不得！”

晴雯好笑道：“原来我竟不如旁人了不成？”

贾宝玉自知口角上难与她交锋，只得转而拉住她揉搓道：“好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事既然旁人去的，你便不去也可，既如此，一会我就回了老太太去，辞了这个好不好？”

晴雯无话可说，只痴痴看了宝玉半晌，终究别过眼去恨声道：“二爷这会子阻了我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个玉啊符儿啊的，谁还能牵着挂着谁一辈子不成？”说着思及前尘往事，不觉滚下一片热泪。

贾宝玉看她面上悲戚，心中顿时软做一泡，忙道：“好姐姐，你如今有了心事不和我说倒还罢了，怎么也不和鸳鸯姐姐说呢？若说我不知你也是有的，难道她也不知你？”

晴雯此时正在伤怀，一面恼恨自己头里那样一颗心都为宝玉，到头来也只落个惨死。一面又气她因重活了这一场，倒把前头的秉都磨净了，只避猫鼠似的不敢与人深交。这样左右寻思片刻，自然又哭了一回。

贾宝玉见她哭的一双眼红红的，腮上的粉都湿了，不禁上前去替她擦了一回，待要说话，唯恐一时不妨头，出言偏颇，反倒坏了事。因而倒也无话可说起来，只小心翼翼的与她擦泪。

那鸳鸯见他二人这般形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觉无自己身之处，早打了帘子出去，留他们在房中叙谈。

宝玉见她走开，四周无人，忙央求道：“好姐姐，别的全不论，且从了我这一回好不好？”

晴雯见他挚诚，一时心软，几乎就要应承下来，忽听窗外扑棱棱振翅之声，恰是一只鸟儿飞过。她微微一怔，随即思道：便是鸟儿也知起落寒暖，这里好便在这里，那里好便在那里。我天大的福，有了这一场际遇，若还不思悔改，可是连鸟儿也不如了。想着便推却了宝玉道：“扬州那里仍旧是要去的，二爷别说傻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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