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手里拿着抹布,正在擦旁边的一张桌子,一听文君赞同,打心眼里开始觉得这是个识货的主。能得到这样的明显是位富家千金小姐的赞同,王五立刻觉得自己的等级也上升了好几个层次,他拉着长凳坐了下来,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文君放下碗勺用锦帕擦了擦嘴,说:“王掌柜,其实我一件事情想同你商量。”
王五笑嘻嘻的,连忙摆了摆手,说:“姑娘不用这么叫,这片儿的住家都叫我老王,不过就是图个生计搭了个粥棚,掌柜什么的是绝不敢应,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喊我老王得了。”
“好,老王。”文君并不扭捏,她说:“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或者说是想跟你做一单买卖。”
她掏出一个锦袋放到王五的面前,并把张家的事情如实相告后,说:“我这里有一百两银子,烦请老王你收下,这里一来包括张家二老一年的租金,二来还想时不时的请贵夫人过去看一眼照顾一下二位老人的生活。老太太现在还算硬朗,其实也不用费什么大劲,只要能不时提供给二老一碗热粥就足够了。”
王五看着眼前的袋子有点发晕,一百两啊,这可真是实打实的一百两银子!他抬起头看着林文君,颇为不解地说:“姑娘说的我明白了,可这些不过也就是普通老妈子可以干的事情,满打满算也用不掉一百两银子啊。”
“掌柜莫急。”文君说,“我知道掌柜的想法,其实还有第三件事情。我想请掌柜给张老太太找个营生,不用复杂,哪怕是扫院子这种活也可以,当然这完全是不情之请,如果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请掌柜先以这百两银子中的富余数相抵,钱要是不够的话我过些时日在想办法送来,只是有一点,万不可让张家的人知晓。”
王五闻言不由得抬起头好奇又仔细看了两眼文君,这位小姐的目光专注而又带了几分犀利,显然也是在打量他的举动,看起来绝不是在开玩笑。
张家人的事情其实他之前也略有耳闻,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自然是知道那老两口这十年来吃过的苦头,只不过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平头百姓,自己能过一天算一天,又有多少力能手别人的事情。眼前这位姑娘虽然年龄不大,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又不仗势欺人,最重要的是她肯出手帮现在的穷人,单凭这一点,王五就认定她是个好人。
他放了心,况且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他自然应允。“姑娘放心,富贵的日子我不敢保证但至少有我王五在的一天,那老两口铁定就不会去喝西北风。赶明我就打发我家婆子去照顾他们,有什么事情姑娘来找我便是。”
林文君说声有劳,放下两个铜板拉着杏儿离开了。
小丫头不明就里,问:“小姐何须如此麻烦,直接跟老太爷老爷说一声,把张家老两口拉到咱们府里不就好了,无非是两张嘴吃饭的事情,难道咱们还养不起?”
“张家人情执拗,照你说的这样做恐怕只会让他们提防。”
“话是这说没错,”杏儿不满地抱怨,说:“可是小姐你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帮他们吧。以前张家那个败家少爷干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老爷为这事还专门找过张老夫人,可结果呢?他们护犊子护到家了,最后惹出这么大的事情败了家他们要是有脸登咱们家的门才是新鲜事呢。张家那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欠的帐谁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啊!只不过是个以往交情不错的邻居,您用得着这么招么,自己贴己的私房钱都搭上不说昨儿居然还跑到满月楼……”
“杏儿,不是说好了这事不再提了吗?”
“可是小姐,您这事也太危险了,干脆咱们告诉老爷和少爷吧,这事让他们出头不是更合理?凭什么让您一个弱女子抛头露面,要是让人逮着了咱们麻烦就大了。”
“这事怎么能麻烦爷爷和爹,平日里他们就够忙了,二哥更是忙得晕头转向,怎么好意思在为这点事去给他们添堵。”文君说:“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咱们虽然有产业,可是连着还要供养学堂里的学生,这么下来其实每月也赚不了多少银子。再说张家爷爷也未必会受爷爷的情,说不定还以为咱们林家这是故意给他难堪。”
林文君了右手背上的疤,心里叹了口气。
有些话她不想说也不能说,为了就是怕家里人替她担心,其实她这么做也就是还个人情,五年前如果不是树生无意救了她,如今怕她早就变成一缕孤魂了。
杏儿显然是不知道个中缘由的,她一脸愤愤,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讲面子,我看他们张家也是活该!”
“杏儿!”林文君轻斥:“好歹是长辈,说话别这么没大没小。”
“我这是替小姐你抱不平,您都不知道我昨天有多胆战心惊。”她撅了撅嘴,说:“咱家虽然不算是大富大贵,可也绝不会让小姐你挨饿受冻啊,凭什么为了一个外人就让小姐忙东忙西的,在家我都舍不得让您动一个手指头更别提是老爷老太爷了。”
林文君笑了,伸手接过杏儿递过来的暖炉抱在怀里,说:“好了,我知道你疼我。趁着咱们还算富裕,能帮一点是一点吧。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图个心安吗,尽过力也就不后悔了,至于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文君不在多言,和杏儿坐上马车回府,不想半路上却被人拦了下来,她打眼一瞧原来是官府的捕快正在做常规巡视。
官家公事,自然没道理顶撞,林文君拉着杏儿下了车,大度的让捕快搜查。
“方大哥。”见到了熟人,她问:“我大哥回家了吗?”
方汉东剑眉冷目,长刀横跨腰间,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威不可视。见到文君他点点头,说:“刚走不多时,想必这会儿已经到家了。”
文君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说:“你这样子当真是吓人,果然是天生的捕快,难怪咱们的父母官会如此器重与你,确实有他的道理。”
方汉东一窘,古铜色的脸上竟然微微发红,他轻咳一声,说:“你倒是越来越像你大哥了,说话也学会了这样阳怪气。”
方汉东同林俊阳是同门师兄弟,自然与林文君也是熟识,前几天方汉东和林俊阳出门办差,小半个月未曾露面,这乍一相逢林文君自然而然就同他多聊了两句,大多都是关于自家兄长的笑话,两个人谈笑风生光明磊落,也不避讳往来人们的目光。
“哎呦,我说这是谁呢,元宝,过去瞧瞧,眼前这位是不是咱家那位‘夫人’啊!”
方汉东一回头,只见黄亚之从不远处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他左手拎着鸟笼,右手牵着黑狗,穿着一身五彩繁花织锦袍,看上去好不——热闹!
没错,就是热闹,方汉东看见黄亚之的第一眼只觉得是他披着一身掉到染缸里的花布到处乱逛,衣料带了十五六种颜色决不重样,看着就让人头晕眼花。
方汉东素来安稳的脸上,眉头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很快他抱了一下拳,寒暄道:“黄少爷。”
“呦,这不是咱们方捕头吗!”黄亚之晃荡着鸟笼子,迈着夸张的八步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方捕头好兴致,今日春光明媚确实是寻花问柳的好日子,这男才女貌的往这一站真是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呢。”
方汉东不为所动,说:“黄公子说笑了。近日城中时有盗窃之事发生,方某不过是奉阮大人之命在此审查,公务烦身万不敢因私废公。”他微微抬起额头,上瞟着黄亚之的眼睛说:“再说如今已是入冬时节,春光明媚寻花问柳之事早就不符合现状了,方某就是有这个心奈何天公不作美,三九寒冬也再也找不到花可以闻,柳可以赏了。”
黄亚之哈哈笑了起来,惹得鸟笼子里的白鹦鹉一个劲的扑腾。他腾出手,拍了拍方汉东的肩膀,说:“方捕头不要见笑,黄某没读过几天书有些许失误是难免的。只不过——”他漫步走到林文君的身边,左逛逛右转转,徘徊了好久才终于问出来:“方大人是不是给解释一下,为什么草民的贱内会和大人您站在一起呢?”
方汉东吃了一惊。他看了眼依旧淡定自若地林文君,连忙说:“黄公子又开起玩笑了。这位小姐乃是林府的千金,是我师兄林俊阳的胞妹,方某尚未听说林姑娘有媒妁在身,大街上人多嘴杂,公子玩闹是小毁了姑娘清白是大,还请黄公子自重,万不可开此玩笑。”
“你还挺护着她。”
“在下视姑娘为胞妹,自然会设身处地为她谋想。”
“兄妹之情还真是感人至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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