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志心头一顿,这才明白张彦的意思。说暧昧照是附带,无非就是要柳恒澈出丑。要嘲讽他多年不当主演,又要笑他和个专演奸角、丑角的群众演员取经,这样的穷途末路,要放在电视屏幕上给众人看。b"/打落水狗一样的剧码!
柳恒澈已经轻描淡写回答:“有挑战x"/的角色,不论是奸角还是正派,我都很愿意尝试。所以我也很佩服周老师的敬业,戏路以外,他身上也有很多值得你我学习的东西。”
第十章
柳恒澈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将张彦的恶意逼问不软不硬地带了过去,也顺带把张彦一起拖下水:“周老师不仅值得我学习,你也不例外。”按理,话说到这份上,有点自知之明的也该见好就收了,柳恒澈觉得张彦虽然白痴点,倒也不是个蠢货,但不知是不是他高估了张彦的智商,还是低估了张彦对他的敌视情绪,张彦居然还不肯罢手。他状似无害地笑著对主持人说:“既然是这样,反正薇薇安也在,不如就请前辈现场为我们表演一段,也让大家一饱眼福怎样?”
周远志先急起来,庄豹那一段撕扯牛排的动作,粗"/鄙又难看,让柳恒澈来演g"/本就是破坏他的形象,而如果柳恒澈照著他的方式来演则又只证明他毫无才能,仅会模仿而已。演也不是,不演也不是,张彦这一招进退都是赢家,居心何其险恶!
主持人却在这时候忽然开口:“小彦这可不行哟,泄露了剧情,发行方和购买了播放权的电视台可会来找我的麻烦呢!”她这一句话看似为柳恒澈解了围,却不等周远志松口气又道,“与其让阿澈单独重现《烽火》中那一段,不如我们请周老师和阿澈来同场比拼下演技好不好?这样一定会更刺激好看!”
她说著将话筒对著观众问:“想不想看?”下面清一色的大合唱:“想!”
将军!
周远志当场傻了眼,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看表,明明只剩七分锺而已!
主持人老奸巨猾,拿了话筒播报:“好,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现在距离我们的节目结束只剩下七……不,六分锺,我们的节目何其有幸能以这样独具匠心的方式来做收场压轴,阿澈,你会不会接受这个挑战?如果你不接受,那就我上喽,正好也让周老师看看我有没有演戏的才华。”
周远志还想要推拒:“我……”才说了一个字,被柳恒澈截断了话头。
柳恒澈立起身来:“当然没问题。”
他一接口,张彦便眯著眼笑起来。其实他当初不过想拿张相片来讽刺柳恒澈的无用与没落,没想到运气好逮到周远志,现在这老土的群众演员要和柳恒澈同场演戏,还是在现场表演丑态,这是多大的惊喜!
主持人问:“你们打算演什麽?”
柳恒澈笑道:“做学生的自然以老师马首是瞻,周老师,您看我们俩来段什麽好?”
主持人在旁边读秒:“还有五分三十秒,赶快决定!”
周远志脑子里早就一团乱,这样短促的时间里他几乎什麽也想不到。柳恒澈却似乎已经有了主意,轻声问:“周老师,您看过《千里追凶》吗?”
一瞬间,仿佛褪色的旧日画片又再浸润了鲜豔的色泽倒回眼前,饱满明亮的颜色几乎晃花了周远志的眼睛。
《千里追凶》,一部小制作的荒诞警匪剧,编剧并不出色,卡司也不够看点,但对周远志来说却无比重要,正是在该剧中他第一次饰演奸角,也正是因为这部戏,周远志与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柳恒澈第一次见了面。
十二年寒暑,物是人非,谁能想到有一天,两个人还能重逢,甚至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所以,他还记得的是吗?他记得他们的初次见面,记得他们在围墙上的那段对戏,两个亡命之徒荒诞的同归於尽。对话统共加起来是五句,被警察逼得走投无路的两个抢劫犯,彼此猜疑著火拼身亡,揭开了一宗大案的序幕。
“我看过!”周远志点头,试探x"/地轻声问,“野长城那一段……”
柳恒澈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周老师也记得那一段?”
周远志忍不住笑起来,因为心里那样踏实,人也跟著轻松许多:“记得!我演a。”
“我演b。”柳恒澈走到台中间立定,放松肢体,跟著收敛起笑容。他原本身材颀长,气质优雅,笑起来也带著疏离的感觉,像画片中的人一般不真实却惹眼,此刻只是腰板不再挺直,眼神游离不定,就仿佛从高处走了下来。依旧是高挑的身材,无懈可击的面容,却一下子换了个人一般,将存在感压到最低。
周远志深吸口气,立起身来。
他放空思绪,明明还在演播室之中,他的面前却已再没有灯光观众主持人摄像师流言蜚语,他的眼前滋生出好大一片苍茫的夜色,夜色中只有两人。a和b,他们是两个在逃的通缉犯,连夜奔逃到废弃的古城墙上短暂歇息。从那城墙往外看是一片郊野,月光洒下来,荒草丛生,虫鸣不歇。远处是农家的灯火,风送来饭菜的香味,可他们俩又渴又饿,心神不定!
“哈……哈哈……哈……”周远志猛然坐到地上,因为紧张到极点,不受控制的肌r"/抽搐著,扭曲出恐怖的笑容,“死条子,哈哈……”他哆嗦著伸手到兜里,像要掏g"/烟出来,掏了半天,却什麽也没有,“妈的!”他作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的样子。
两句对白已过,还剩三句话。
柳恒澈眼望著观众席,似乎在张望远处的风景,双手c"/在兜里。
“只要翻过前面那座山,我们就自由了,到时候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周远志拍著a"/脯,声音“砰砰”作响。他在苍茫夜色中信誓旦旦地陈述一幅宏大蓝图,而他在这幅宏大蓝图中是领路人,是领导者,是地位至高无上的主君!他弯腰从一旁的背囊中翻捡东西,他的手为了防止颤抖,因此格外用力,以至於手背上青筋迸出,“妈的,等过了那座山,爱吃什麽吃什麽!”
还剩一句话。
柳恒澈弯下腰,蹲在周远志面前,他一直板起的似乎因为害怕过头而麻木的面孔上突然浮现出一个笑容,浅淡的、一闪而逝、令人觉得奇怪的笑容。
最後一句对白的时候到了。
周远志记得柳恒澈当时的设计,他不动声色地将刀子捅入了自己的心口,他说:“抱歉。”随後取了装满钱的背包离开,却在转身的瞬时,被垂死的自己一枪毙命,倒在他的身旁,临死前,他爬过来,伸手试图狠狠掐死自己。最後扭曲的死态,持著的枪与掐在咽喉的手,是同归於尽的丑恶与孤寂。
周远志带著神经质的笑容看著柳恒澈靠近他,似乎伸手要接过他掌中的东西,他等著他说:“抱歉。”随後一刀狠狠捅入自己的心脏,他的心“怦怦”直跳。柳恒澈突然就出手了,周远志感到自己左a"/受到狠狠撞击,随後,整个人配合著倒了下去。
柳恒澈忘了说那句台词!
周远志模糊地想,垂死一般地在地上痉挛著手脚,想要做什麽却动弹不得的样子。柳恒澈从地上捡起并不存在的背囊,却没有转身就走,而是从上向下看了周远志一会,似乎在等他死透,随後才转过身去。
周远志的手艰难地伸进裤兜,随後颤抖著抬起来。他轻声念:“砰。”手垂了下来。
柳恒澈的背影在同时颤了一颤,凝滞了,他缓慢地转回身来,面上却没有当年设计中的不可置信与愤恨,反而带著一种正如所想的了然。
“怎麽不一样了?”周远志有些疑惑,但他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只能狰狞著脸孔,睁著眼睛看著柳恒澈无力地扔下背包,踉跄著走了两步,整个人便重重地倒下来。因为没有做丝毫防护,他的膝盖磕著舞台,发出重重的“咚”的一声。
他喘著气,爬过来,随後伸出手。
周远志等著他的手伸到自己的咽喉处掐住,但柳恒澈却没有。周远志在感到眼前一黑的瞬间还有短暂的迷惘,跟著才反应过来,是柳恒澈的手掌覆住了自己的眼睛。
瞑目一般的动作,手掌颤抖著阖上自己的眼帘。
柳恒澈说了最後一句台词:“别傻了,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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