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爱上他的人痛不欲生,他爱上的人生不如死,不是因着对方给的不够多,而是因他给的太多,恨不得瞒天欺世的悉数赠与,成全,让原本就只开花不结果的眷情以一种遗失孤立的姿态存在着,可偏偏这世上,无人可救赎它,便是系铃人也无计可施。
我对着这些给予,拿不出适合的姿势接受,只因着无论如何,都只是茫然彷徨,看不到结果的情爱,不是只有勇气和执着就能让彼此相安无事的。
“如是,我当初允你的,这一辈子都作数。”他拥着我,声色极尽温柔。
我弯弯嘴角,将头靠上他肩头,嘤嘤道:“你送我的东西,我领情。”
听他浅笑,扶我起身:“如是穿给我瞧瞧,可好?”
我点头,心酸如含梅,起身换衣。无人可懂我的心,这红色是瀛苑女眷人人奢求的艳色,亦是不可得之人望闻色变的罪因,可它对于我来说,除了证明所有一切的情感都注定要开放在暗无天日的人后之外,得来也就再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穿着这一身红色站在他面前,他不见喜,而我欲哭。
“如是,你信我,我......”
我含笑,伸手掩他口:“若说这十年相处还不能心领神会,你便错信了我。千言万语,我只问你一句。”
“你说。”
“你可否放我走?”我看他,诚然而自若。情爱固然重要,可为之舍身赴命,可那只是从前的我。还有什么是一个死不能死之人看不透的?
如今的我,对于他爱或不爱,全可承受,人海流浪也罢,青灯古佛也罢,我不欲再找另一个乔清然求解脱,也不愿再委身于身不由己的晏柏安,为了现世安稳,我情愿什么都不要。
“如是,我不会放你走的,这一辈子都不会。”
我笑:“自古,倾尽极致而得的结局,往往都好不了,不必非要如此不可。”
他走上前,揽我入怀:“人只有一生一世,若是真的有心,又何须一再错过?我本不是那种子,我欲得到的,必是要事必躬亲,牢牢地握在手里。”
“你难道不懂,你姑姑的为人?”我反问他,是因为我心有猜疑,允我嫁给乔家的真实因由到底与她有无关联,若是有,缠绕在我和他之间的复杂,怕是难的连他也未必解决得了。
晏柏安莞尔,不见锐色,不见动怒,只是微微垂目,手指撩过我脸颊,无足轻重道:“如是,欠你的我会百般弥补,而欠我的人,必要她百倍还来。”
“到底当初,她......”
晏柏安不由我发问,略略挥手,示意我止言,转身走至桌边,举杯饮尽:“别问,这其中是是非非交给我处理就好,你要做的,只有乖巧待在我身侧,等待岁月静好的那一日到来就是。”
我不再开口,径自解下身上的喜袍,沾了灯油,撩过灯烛,扔进旁侧的铜盆里,任娇艳如血般的红渐慢被火舌吞没,变成漆黑的一滩滩灰烬,什么白头偕老,什么相濡以沫,那注定是我得不到的东西,许是到最后,连灰烬皆不如,至少灰烬还有余温可存。
到底乔家是为谁所利用?到底晏柏安的身不由己是为了什么?我不可想,也不愿多想,就怕想到水落石出的那一瞬,刹然发现,他的今时今日所处竟是为我所累。
清算这世间,若是还有一人是我不愿连累亏欠的,也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那乔清然呢?”
晏柏安转身,脸上略有浅红,气息缠着淡淡酒意:“如是,他是敌人,可这一次,我不杀他,亦是不想你日后怨我。”
“龙烟是你安在他身边的,你就不怕龙烟也会假戏真做误了事?”
晏柏安轻笑:“执棋有术,落棋无悔,这是游戏规则。如是切莫问我讨个人情,乔清然我自是不会杀他,留下他还有用处。”
我望着铜盆里燃燃火色,凝了眼,怔了意,听他在我身后道:“我不可久留此处,你来陪我吃些东西,你吃好了我再走。”
桌上都是我平日最喜吃的东西,还有一盅山参**汤,他倒也很少吃菜,多半浅饮,时不时夹菜给我,或是看着我吃。
“不要空腹饮酒,伤胃。”
晏柏安点头,不看我,轻声道:“如是,若是要让龙烟成功潜入,又可让乔清然信以为真,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我抬眼看他,叹过无声:“我知晓该怎么做了。”
晏柏安莞尔:“这世间哪有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达到的通途?如是,你不会恨我吧?”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当初落水的一瞬,以为乔清然会带着对我的恨意一直到死,可今日再见,方才知晓人算不如天算,龙烟若不可成事,晏柏安也绝对不可能放过乔清然,这是不可躲的祸事,若非他投诚,否则,不会有消停的一日。
“你可是知晓余下半本名册的内容了?”我试探问他。
“如是可这般看,这么重要的东西,五皇子那里也一定有心防范,岂能想不到九皇子费尽心机也是要得到那些人头的名字,可会真真的都记录在名册之上?若是如此蠢顿无防,还争什么天下。
”话说了半句,又转首瞧我:“我知晓,你之前就清楚这事,那剩下一半,想必应是被你毁了吧。”
我没有食欲,少吃了几口,便搁筷:“你这招真是下极好,若让我猜,你便是当时连我也一并算了进去吧,无人知晓我毁了剩下半本,乔家不知,便跑不掉受五皇子问责,怕是五皇子早就对乔家起了杀意,丢书册之事,不是个过时由头罢了。
而我待罪受死,书册的踪迹便再没有出天日的机会,五皇子也就可名正言顺的清理知之甚多的乔家人,乔清然是当家,自然会受到追杀。这么一来,倒是便宜了你,捡得个现成的,现下我何需担心乔清然会死,你不会杀他,杀了他,道是无论如何也不知晓究竟漏网了多少人了。”
“如是,你的聪明我从不怀疑,这本是他人设计好的一出剧段美的戏,你与我,乔清然或是他人,也不过都是他人手里的棋子而已。可往往就是如此,看戏人也未必就真可看得出门道所在,到最后,反而因只缘身在此山中,而断送了命。”
他笑,笑的俊艳粲然,那般喜不可说:“如是,也不是所有旁观者都会自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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