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 2）

宝钗心中略有些失望，不过原本她今天的目的就是在薛蟠身上，于是仍只是和薛蝌宝琴聊些家常，又问起他们从前游玩过的名胜，赞叹不已；又说起西游，以及衍生出的封神演义，说到原来施耐庵和罗贯中竟是师徒……她虽然只是闲聊，却注意到一提起话本小说的时候，薛蟠就神情异样，她和薛蟠相处多年，一眼便知，那分明是中藏着一个得意已久的秘密，正巴不得旁人快点上前发问的模样。

宝钗便只故作不知，仍自在闲聊。宝琴和薛蝌有些奇怪姐姐一向对话本小说的兴趣不大，今天却聊的如此起劲，待看到一旁薛蟠跃跃欲试的要说什么，两人心下恍然，又不禁好笑。

薛蟠听他们越说越热闹，终于忍不住话，说了没几句，被宝钗略一怂恿，就又得意又扭捏的宣布了他的秘密——他正在写一部水浒后传，写的是林冲，花荣，燕青，武松，鲁达等人的后人重新在水浒聚义，抗击金兵的故事。

宝钗几人听了都是又惊又喜，想不到大哥竟有这样的心思，于是三人一再的褒扬称许，深深满足了薛蟠的虚荣心，又纷纷要求先睹为快，薛蟠这才有点尴尬的说，自己才只写了四回书，离故事的□还远的很。

或者受了薛蟠行为的感召，没几日，薛蟠宣称，薛蝌正式加入他的水浒后传写作队伍，他们兄弟二人要通力合作，力争在今年年底前写完这部书。

宝琴看了眼热，回来就磨着姐姐也要合写小说，却被薛蟠嘲笑道：“你们女孩子做主角的小说都好没意思，尽是后花园公子小姐的……”

话没说完，宝琴就红了脸，怒道：“我这就回太爷去，大哥哥整日往家里带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拿妹妹们取笑。”说着拉着姐姐的手就走。

薛蟠见情形不妙，连忙上前打躬作揖的赔不是，许了好些割地赔款的愿，才灰溜溜的回来，对弟弟叹道：“果然是唯女子和小人……”

话还未完，就听得身后宝钗的声音：“哥哥你又在乱说什么。”说着用扇子在薛蟠的头上敲了一下，道：“今儿的冰淇淋你是别想了，蝌儿，走，去我们院子里，我才做了些新的点心。”

当夜，宝钗姐妹灯下做针线时，宝琴说起薛蟠白天的话，犹自带着恨恨，因道：“那些小说话本都是臭男人写的，把好好的闺中女儿鄙薄成那样，可恨。”

宝钗暗道：琴儿说的没错，这市面上的话本都是男子所写，他们笔下的女子实在是荒唐无知的可笑，唉，这个世界对女子的限制如此的繁重，有多少人能明白女子的价值呢。你我姐妹，也许就身在一部为闺阁立传的书中也不能自知……

她越想越觉得心思恍惚，不免有水月镜花之叹。忽然又记起前世里父亲曾经买过两本小人书，名字叫做《镜花缘》，她依稀还记得是因武则天命百花盛开，致使百花仙子贬谪人间，之后是唐傲和两个朋友在海外游玩……可惜她只模糊记得两本小人书的情节，并不知道故事之后如何，如今想起来，妹妹也曾随父游历海外，如今正可以用这个故事为本，铺陈出去……于是笑着对宝琴说了这故事的开头，听的宝琴鼓掌赞叹，当即将针线放在一旁，拉着姐姐来到书桌前，道：“这个故事极好，姐姐快点写下来。”

宝钗拗不过妹妹，只好微笑着提笔写下镜花缘三个字，又写到“曹大家《女诫》云：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吾观历来史书，天地间清浊之气，不独付于男子，四行具备者，从来历历有人……也有才女如李清照者，身世飘零，虽违妇德，然有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之句，足可愧杀男儿……虽为闺阁琐事，事涉杳渺，终不忍其湮灭……故编演此事，为闺阁女子立传……”

姐妹两个于是边讨论边写：海外有蓬莱岛红颜洞中的百花仙子，总领世间群花……因逢西王母寿诞，群仙来贺，却违逆了月中嫦娥而结怨……心月狐即将人间历劫，嫦娥便怂恿她异日得为君王，可令百花齐放……则天称帝后，忽一日酒醉下旨：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奈何正逢腊月，百花仙子出游，众花仙无从请示，只得陆续前往上苑，独有牡丹寻百花未至，从此牡丹贬谪洛阳……玉帝震怒，将花仙贬入红尘……金陵城里，一家姓唐的读书人生下女儿小山，后因科举不第，与兄长父亲出海经商……于是，小山和哥哥，堂姐堂兄一起随父祖游历海外各国……

又过了两日，宝钗姐妹将写好的五六回《镜花缘》拿去与薛蟠兄弟看，又向他们讨要《水浒后传》来看。

薛蝌见其中所写的海上景象，以及行商事宜，便忍不住指点，这里写的不对，应是如此，这里写的好生真切，竟如同当日……说着又提议下回唐家父子该去到哪里经商……

宝琴对哥哥道：“开始我也只是想和大哥较劲，可是现在和姐姐写到唐家在海外经商游玩，就好象写的就是从前爹还在的时候的情形……越写越觉得好像真的曾经有过这样的日子，祖父，大伯大娘，爹爹妈妈，哥哥姐姐和我，咱们一家子走到哪里就玩到哪里，爹爹他们领着我们爬山，他们在饮酒作诗，姐姐和我在弹琴唱歌，哥哥们在投壶猜枚……”说着说着，唇边犹带笑，眼圈却红了。

宝钗忙搂住妹妹，小声宽慰。薛蝌听了妹妹的话，眼圈也红了，只是沉默不语。

次日早上，薛蝌郑重的跟哥哥说：“昨天听了琴儿的话，我想了一夜。大哥哥是极爱水浒话本的，所以立志续写水浒，姐姐和琴儿写镜花缘，要记录姐妹□，也有悼念之意……我跟在哥哥后面一起写水浒后传，其实只是瞎混……我也应该做自己爱做的事情……我想自己平日最爱读山川游记，也曾跟父亲在外行商，不是我狂言，这天下的地方，十停里也走了五六停，如今趁着记忆还新鲜，将去过的地方写成一系列游记，既能抒发我的兴趣，也有怀念父亲的意思。”

薛蝌越说越是激动，停下来喘息几下，红着脸又道：“只是我之前答应哥哥的话要爽约了，大哥不要怪我。”

薛蟠抱一下弟弟，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傻子，本来就是我硬拉着你……反正我那也是胡闹，你如今做的才是真正有意思的，我都听的惭愧了，你还来招我。”

薛蝌红着脸道：“不是的，大哥做的也是极有意思的事，那些话本，我觉得也是有大意义的……”

薛蟠笑道：“这还用你说，我告诉你吧，你别瞧着上次祖父骂我骂的凶，我都听出来了，他当日也是看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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