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十（2 / 2）

直到伤痕淋漓。

医院的等候厅里，郭倩低着头缩在椅子里。

远处，肖磊沉默的站着。

付辰扶着我，也沉默的站在一旁，等待急救室的结果。

终于，急救室的灯灭了。

一行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肖磊焦急的上前，医生看着肖磊，平静的摇摇头。

肖磊呆呆退了一步，靠在墙上。

我把头埋在付辰的膛，不愿意在看一眼。

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我看到。

郭倩一直窝在等候室的椅子上，医生走出来时，她连头都没有抬。

她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林玲做完笔录就回去了，她受的惊吓很大。

付辰和我把她送到公交站，沉默的看她离去。

一直到我们回来，郭倩还是那样的姿势，丝毫没变，而肖磊，也是靠在墙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郭倩身上还沾着血，行人走过，都很好奇的回头看，但她仿佛僵在了椅子上，连头垂下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我轻轻挣开付辰的手，走到郭倩的身旁，蹲下去，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她的手，很冰。

“我们回去吧，郭倩。”我轻轻的对她说，“一切都结束了，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改变，你想开点。”

郭倩丝毫没有反应，她的烟熏妆晕开在脸上，衬得眼睛更大，纹丝不动，却没有一丝光彩，仿佛失了色的琉璃，一动不动。

我努力笑了笑，握紧她的手，“你看，你的衣服都脏了，我们回去换件衣服好吗？”

郭倩的手指动了动，突然歪了头，看着蹲在地上的我，很平静的说了句，“不脏。”

我呆了一下，明白过来，忍不住想要哽咽。

“是因为沾了他的血，所以不脏？”我堵住上升到喉咙的哭泣，望着郭倩。

郭倩静静的望着我，很长时间后，才微微点了头，小声说了句，“我不换。”

我侧开头，眼泪就直愣愣掉了下来。

付辰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我。

医院的等候室里，我们都在无声的哭泣。

一个人的逝去，原来这么简单。

在这个没有雪的冬天，在冬天最后一丝寒意快要消散的时刻，我感到了生平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寒冷。

就算温度在你的身旁慢慢攀升，它依旧固执的盘旋在你的内心，一点一点，冰冻掉最后的温度。

毫不留情。

对于死亡我们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我们都太脆弱。

就像我们的岁月，即使奋力的挣扎，也难免会掉在让我们无法避及的泥淖中。

郭倩的情绪让我很担心，她自医院回来做完笔录后，就一直呆在家里本不出来。

海龙夜总会现在被查封，这件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张强的死，似乎给这件事情划上了刺目的句号。

但我知道，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它依旧盘亘在所有人心里。

并且永远不会抹去。

谁也不愿，不能把它抹去。

在一个平静得寂寞的下午，我呆在付辰为我准备的小房间里，收到了一条亢长的离别短信。

是林玲发来的。

“夏天，当你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我已经身在它乡，不用回短信了，这个号码我永远也不会再用。

我知道，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和你之间永远也不会有纯粹的友谊，这不仅仅是因为付辰，还有我们之间，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隔阂。

就像我们可以开心的谈论一些事情，但永远也不会交心。

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和任何一个人交心。

所以我活该变成这样。

夏天，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多么的羡慕你。当别人都艳羡我的外貌成绩和男友时，我多么渴望你单纯恣意的生活。

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在我和付辰交往的时候，我最大的满足就是来自于别人的羡慕，我不爱付辰，但我卑微的自尊迫使我接受了他，仅仅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我觉得，自己不会渺小得被别人忘记。

我做错了。

所以当我终于爱的时候，受到了惩罚。

我爱肖磊，不是因为他良好的家世，而是因为我可以在他面前像你一样，毫无顾忌的活着，他包容我的一切卑微。

你不会想到，当别人都羡慕我苗条玲珑的身材时，我只能啃着用五毛钱买来的馒头，就着带的咸菜吃饭。

这就是我曾经的生活。

我想过要改变它，但我失望了。

我不怪肖磊，他毕竟给了我美好的时光，但我终于明白，一个人的希望，不应该放在另一个人身上，它应该留在自己手中，否则总有一天，你会绝望。

我现在，还能不能带着自己渺小的希望，开始新的生活？

请你祝福我。

但，就算没有全世界的祝福，我也要祝福我自己。

我祝你幸福。

林玲。”

收到这条短息时，我望着窗外，看那依稀有些明媚的天空里，飘荡着厚重的灰色云层，沉重得让阳光挣扎不开。

本应是温暖的光，透过云层，透过玻璃窗，费力的投在我的脸上，却带来了莫名的微凉。

我伸出手，才发现，只一瞬间，泪，就留了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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