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明月俯下身,把脸埋在她前,闷声问道:“若是真的,你还愿意跟我吗?对世人而言,不能繁衍后代,与废人无异。”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好似在压抑痛苦,说话时带着鼻音,莫非竟难受到想哭吗?
七弦慌了神,张臂抱着他轻轻拍抚:“那么多人能生,也不缺你一个,就算咱们不生也不要紧啊。”人又不会死光。
颤抖更剧烈,七弦低头看下去,发现他紧闭的眼角旁渗出了泪光,当下更是揪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慌不择言道:“有那么严重吗?我又不是想生孩子才跟你的,如果我不喜欢,你就是能生一打也没用!”
百里明月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捏捏她的脸颊,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傻丫头……她说你就当真啊?我记得我也对你说过要看儿孙满堂的,嗯?”
“你……你混蛋!”七弦知道被耍了,怔愣片刻后气不过地推他,“不是真的就直说,我又不会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百里明月对她的说法倒觉得稀奇,“延续香火可是大事,一般人都会在意,你不在意?”对于不能生育的夫妇,世俗总是把责任推给女子,殊不知原因大多出在男人身上。
“滕家也没有男丁,只有我跟小妹两个,延续香火有那么重要吗?”本来爹还舍不得娘亲再生二胎,小妹差点就没了。
“不是这般说法,正因为是心爱的女人,才希望和她孕育下一代,若不能让你生孩子,对我来说绝对是个打击,七弦,你不想为我生孩子吗?”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属于二人的骨血,他会做个尽责的好父亲,与妻子共同陪伴儿女成长,让他们拥有一个正常温暖的家。
“如果你能生我也能生,当然想要,不过……我还没想那么远。”
见她小心翼翼地着肚子,百里明月不觉莞尔,也没打算让她太早生,一来年纪太小,至少要等到二十五岁,否则生育的危险大也容易伤身,再来想多独占她几年。
“夫妻生活还没开始就想着生儿育女确实早了些。”他低头细啮,吻迹从颈间往下延伸,不让她再有胡思乱想的空隙。
热气蒸腾扩散,彼此筋骨交错般紧紧嵌在一起,贪索对方的温柔,由唇至每一寸肌肤,相互抚慰怜惜,不只是身体的渴求,更将炽热的欲望化作洗涤风霜的清流——缱绻于心。
!!!
百里明月将楚朝南养在山中,这处原是贼匪窝点,水食皆具,后山亦有冷泉可调理火毒,遂与七弦在此住了月余。
这天风和日暖,龙骨山中翠芽送香,石头里开花,遍地鸭黄嫩蕊迎风飘荡,百里明月将麦桶推出来,让早已丧失求生意志的楚朝南感受这满山的蓬勃生机。
麦糊不仅会让人浑身发痒,久浸之下更易使身溃烂流脓,百里明月又将桶放在暗潮湿的洞窖里,楚朝南只觉得身堕曹地府,此刻被阳光普照,冰冷麻木的身体似又活了过来,他不能说话,眼里却流出了泪水。
百里明月看看差不多到时候了,便将桶里的麦糊挖去三尺深浅,打水帮他清理创口,涂抹疗伤的药膏。
先苦后甜,先击溃意志,再慢慢让他感受活着的好处,重塑生存欲望,一个只想活命的人是最好摆布的。这种反复的折磨确实比一刀了断要狠多了。
七弦抱着琴在旁观望,虽然不会同情楚朝南,对这种报复方式也没有多少积极,看百里明月很乐在其中,也就随他去玩了,这家伙总是能想出很多骇人听闻的鬼点子,并即时施行在楚朝南身上。
他说自己是使毒的人,在她看来,倒更像是个玩毒的,一碰到与毒相关的,便玩大发,像是个大孩子似的。
她轻笑,将琴横担在腿上,屈指揉捻,清音流泻,这张古琴实在太耐摔了,被砸在笼子上也只断了两弦,稍经修整,又完好如初,“落月”是百里明月所赠的第一件礼物,一直以来她都视若珍宝。
琴曲过半,百里明月忽而直身偏头,竖耳聆听片刻,快步走到七弦身边,“有人来了。”
七弦按弦止音,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遥遥飘来:“看来是在下叨扰雅致了。”
百里明月舒缓面色,翘首以待,七弦也顺着视线望过去,就见方泽芹踱步而来,一袭素净的白袍被山风拂得上下翻飞,有如仙人降世。
“稀客,你怎么会跑这儿来?”百里明月笑着拱手作礼。
“你在龙骨山的事没告诉其他人,这信绕了一大圈,都送到医圣门来了。”方泽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瞟向楚朝南,眉心微蹙,“百里,他是……”
“我的仇人,不是病患。”百里明月接过信,未免他慈悲心泛滥,提前把话说绝。
方泽芹略一颔首,朋友之间互不干涉私事是他们的原则,即便不赞同,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信已送到,我就先告辞了。”
“难得来此,不多游赏一番吗?后山景致怡人,说不准能采到稀有的药草。”
方泽芹苦笑着推辞:“下次吧,我是急着赶来的,若不早些回去,应笑会挂记。”
百里明月挑高眉头,见他神色惶急,也不多作挽留,七弦见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么着急?难道是柳姑娘出了什么事儿吗?”
“老毛病,那小鬼生来体虚,药不离口,若没师父看着,她便死活不肯吃药,任由身子骨弱下去,使子而已。”
七弦不免讶异:“唉?我看柳姑娘平日里很稳重。”
“她只对方神医耍子,芸芸众生,总有一个是特殊的。”
听他这么一说,七弦倒是有些了悟,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方泽芹对待柳应笑过于小心翼翼,不似师长对后辈应有的态度,柳应笑子较冷,看似七情不动,提到师父时,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怨怼之色,看来师徒二人对彼此都别有情愫。
“撇开身份来看,方神医与柳姑娘倒是很相配的一对。”
百里明月对此只是笑笑,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师徒俩有得耗了,外人从旁看戏就好,他拆开书信,从里面滑出一张请柬,七弦顺手接住翻开一看,当场呆住了。
这是张婚帖——竟然是玉无心和她小妹的婚帖?
“怎么回事?他们……他不是粟粟的养父吗?”转头看向百里明月,却发现他正把书信往身后藏,当即一把捞在手里摊开观看。
面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持信的手微微颤抖,最后,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百里明月!你竟然对玉无心下催情药!?”
!!!
送给滕粟当防身物的[落霞霜]里竟然还掺了催情药,用玉无心的血为药底调配而成,只对他一人有效,结果——父女俩独处时……事情发生了。
七弦乌云罩顶,非常生气——且不说父女关系与夫妻关系的转变太过突兀,下催情药这算什么事?虽然百里明月始终强调他只是推波助澜,这……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谁知道之前是怎么样?
没尽到做姐姐的本分,她也有责任,事已至此,就算他们不是男女之情,也没第二条路可走了!这门亲事……要她怎么面对?
于是百里明月出了主意,亲手为她重刻了一副面具,让她隐藏身份,亲眼去辨识两人的感情,若仍不能接受,大可阻止仪式进行,作为滕粟唯一的姐姐,她绝对拥有这个权利。
绝魂林幽谷的拜堂礼简单而特殊,由苗羽的师祖元普师太登坐高堂之位,观礼的亲友个个都是怪客。
七弦以面具男装示人,站在百里明月身侧从头看至尾,白发童颜执手相携,新人对拜之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像是梦里人画中仙,命定的姻缘,没人能够阻挡。
滕粟的眼中有着不容错看的眷念,只有玉无心的包容和疼爱才是让她依靠终生的港湾,七弦酸了鼻子,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出眼眶,心里有欣慰也有辛酸,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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